细柳正准备再夹一块，那夫人出来了，“道长，打扰了，能去前院一趟吗？”

“稍等。”细柳只好起来，去洗手净口。

十六极有眼力劲的把肉端进屋了，一大盆肉，都是片好了的。

那男人是不和她说话的，只和夫人说了几句，转身先走了，那些来看热闹的公子小姐们，此时方才进屋，细柳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无法帮上忙。

“道长在看什么？”夫人倒是不懂就问，毫不客气。

“哦，我是觉得九姑娘刚醒一天，这么多人来打扰她，万一恢复的不太好，我担不起责任。”细柳苦笑，“我还以为，这偌大的府里，总会有几个人对她好些，结果这两天，我一个没见着。”

夫人失笑，“道长是说我对她不好？”

细柳直言，“她又不是您亲生，您能对她有多好？”

夫人身边一妈妈立斥，“放肆！”

细柳冷眼扫了那人一眼，“当百姓连说话都不能的时候，这天下就没了。”

“你，闭嘴！”那婆子又呵斥，“你自己愿说，出去说，别在相府里胡言乱语！”

“呵，你只要不说出去，谁会知道？”细柳看了她一眼，那嘴脸，像极了宁氏。

宁氏？她此时蓦的想起宁氏，又不由看了这人一眼，此时怎么会起她？

夫人倒是没明说，只是请她去正屋里坐了，说些闲话，不时有小丫鬟进来耳语，细柳就看着夫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夫人笑着问，“道长何处出山？”

细柳本来就不是真的，此时也实话说，“无处。”

夫人尬笑，“这山名新奇，我还从未听说过，那敢为道长可有师从？”

细柳索性起身，“我这么说吧，您是想要名气大呢，还是想要治好九姑娘？九姑娘只要恢复好，您管我是从哪来呢？”

她这话说的直，把夫人噎的不轻，此时屋里没婆子，小丫鬟自然没坏规矩的，静谧异常。

夫人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您要是师出有名，岂不更好？”

“世间事，难有两全其美。”细柳直接走人，“您也没什么急事，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九姑娘看好。”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一定要看看才行！

林九在房间里被按着扒了个精光，“姑娘您先忍忍，您如今不干净，咱们得帮您！”

那些婆子们说着话，手上可不留情，一桶桶水浇下去，即便此时不是寒冬，但这秋日里，也架不住这冷水。

细柳进来时就看到这副场面，眉梢额角直跳——难怪她会想到宁氏，这法子，不就是当年宁氏对她的吗？

她直接拎了榻上锦被，踹开那倒水按人的几个婆子，拉林九出来裹上被子，“十六，把火引进来！”

十六就在外面，听到动静正等着吩咐呢，立时就把外面火堆扒开了，余火夹进瓦盆，趁着还不那么烫，直接端进来，又放了些刚才烤肉没用完的木柴。

那几个婆子被踹的不轻，摔了磕了的都有，最早爬起来的是浇水的那个，她被水桶砸了脸，现在半脸淤青，“你个野道士，敢在相府里找事，你等着！”

“你还以为能出得了这门呢？”细柳一边煽火一边给十六使眼色，十六在门口关门，引得她们注意，细柳在这边暗自跺脚，直接把门封了——哪里还有门？分明是荒林片片，她们进了林子，就别想出来。

十六站在门边，眼看着门被阻挡，但那些人却没被阻挡，不由看向林九。

林九模糊里看到了，但是她顾不得这些，她自己都冻的够呛，此时裹着被子还不住打哆嗦。

细柳把火烧着，明火亮堂温暖，天色已暗，这房间里，暖意浓熔。

“来，衣服烤的热乎乎的，快穿上，把这姜片嚼了，再喝些热水。”

细柳说着，把她拉下榻，帮她拿被子。

林九抖着手穿衣服，自觉站到火盆边，“你为什么来这么及时？”

“因为我也中过这招，”细柳把被子也烤了烤，再度给她披上，“你这情况还算好的，这种天气里，刺激没那么极端。”

林九立时就明白了，“你在夏天被人浇了？”

十六惊奇，“九姑娘怎么猜夏天？我猜冬天。”

“这还用得着猜？冬天都冷，水自然也冷，夏天可不是，这样浇冷水，能冷到骨头缝里。”林九不和十六比着猜，直接给她解惑，“你不信，可以到明年夏天试试。”

“何必等到夏天呢，再过两月，天气冷了就能试。”

细柳给她递了杯热水，“虽说要喝热水，但也小心别烫伤喉咙。”

林九偎着火，喝着热水，吃着辣姜，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些仆妇呢？”

细柳想了想，说，“在找回来的路呢，放心，大概等你好了，她们就能找到出路了。”

她大不了把出口开在别处，让她们出来就是了。

林九星星眼，“你这也是魔术？”

“算是吧。”

“能教教我吗？”

“短时间内是学不会的，你有时间？”

……

十六默默把头转向窗外，姑娘又在忽悠人了，似乎这些人，都愿意让姑娘忽悠。

很快，林九的生母姨娘来了，一看到林九这样，顿时急哭了，“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不除祟祛污以后不能落好，出嫁要是不顺怎么办？以后相夫教子要是不能入你夫家的眼，你可怎么活啊！”

林九刚才就是被动的听着，然后就被水当头浇下，现在还想让她听？她推开姨娘的手，一口姜气喷出，“呸！”

这么刚？细柳本来还想递杯水呢，看她如此，便自己喝了。

那姨娘也没想到她会这反应，顿时吓愣。

林九说，“你要是想把我推火坑，就不用说这些废话了，我肯定是要去跳一下的，毕竟不死不生，我只能死而后生。你要还我当女儿，那就不要再提这些事，你也可以不用再来看我了，省的我嫌弃你心烦，都不顺。”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现在翅膀硬了，觉得夫人来看过你了，姨娘就不重要了，虽然我是半个奴婢，你是尊贵的姑娘，但我从来顺着你的，如今更是为了你的事，连老爷都惊动了，你到底有没有心？知不知道好歹？”姨娘说起大道理，也是一套套的。

林九说，“那不是我生父吗？不是应该的吗？”

姨娘皱眉，“老爷那么多孩子，每个都能到他眼前？”

细柳也惊讶了，“他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看一眼？”

姨娘一眼瞪过来，“老爷忙，是干大事的，这种小事，轮不着去烦他。”

细柳被她瞪的好生无奈，她很尽心的在救人，否则这一个，醒来也被熏死了。

林九替她挡住目光，推姨娘出去，“原来他的孩子都是小事，那你更不用操心了，我知道，是因为我这张脸，我会好好保养的，一定乖乖出嫁，让你们满意。好了，你不是说我不干净吗？那就赶紧走吧，眼不见为净。”

姨娘被推出名门去，她刚想转身，门就哐的一声关上，随后还上了门闩。

她在外拍门，“姑娘，你可别被这野道给蒙了，她就是个骗人的，那些都是她的把戏！”

细柳无奈叹气，这才多久，就如此转变，看不到人已经醒了吗？真是间歇瞎。

林九也拍门，“玉珠不是说过了吗？您不用重复了，我年轻，忘性没那么大！”

两人一里一外的拍门，细柳拉十六到床榻后面，“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他们。”

她之前留的牛肋骨，还有一整个牛头，此时吃，再配上两杯小酒，简直不要太美味。

林九没说几句，就过来了，“你们也分我一点儿不好吗？”

“有你的份，这就是。”细柳用刀剔着，“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啊，都是俗套故事，我没想到，我竟然是这一众小辈里，长的最好看的，正商议着让我嫁给王爷呢，也不知道选的哪一个，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你说，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能做自己的主？穿衣吃饭都得听人安排，真的不是个人。”

“我虽然没有对这些的向往，但我好歹是个人，人，你知道什么是人吗？”

“我真是被气到了，但是没用，没有说话的机会，我连话都不能说，你知道那种滋味吗？真想把这儿烧了。”

她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都喷到细柳脸上了，细柳拉住她，让她先坐下，然后说，“你别嚷嚷，想烧就烧，我支持你个火折子。”

“你，”林九简直想笑，“你还支持我？这是相府，我要真放火了，肯定是你背锅抗罪。”

“我救你，你害我，不合适吧？”细柳把肉给她，“先吃，不急着说。”

虽然没想到林九是这么出众的漂亮，但好看也是真的，无论怎样，现在是达成共识了，细柳翌日一早就走人，给她留了个排毒清肠胃的方子，她带着十六，拿走了好些林九不知从哪找来的珠宝首饰，反正挺值钱的。

细柳一出来，就和十六分开了，林九的事，她并不知道，十六去打听，她去金家。

不是小儿生病吗？下一辈儿的坏掉，这就没得长了，不是正好？

转过小巷，她又换了一身衣服，是普通的棉衣，也是她常穿的那种，窄裙窄袖，十分素净。

金府后门，守门小厮出来接点心，“怎么今天是你来送？”

衣服都差不多，食盒上标志也是胡杏斋的，只是人看着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