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说着话一直没听到回应，只好回头去看。

“我说你……人呢？”

街上人来人往，唯独没有细柳。

细柳跟着青灵子进了街角的香烛店，这类店面都很小，里面东西多，挤得满，光线没法好，昏暗里，一佝偻老人当在里间门口。

“道长，你别来问了，小店就这么大，有的东西都在这儿摆着呢。”

“我给您钱，您帮我找找，我高价收。”青灵子说着，往外讨了一锭金子。

金子，这不是银子能比的，虽说是能兑换，但论冲击性，金子比银子香多了。

“这不是钱的事，实在是东西太少，你着急要，我没法弄。”

“那你慢慢弄，我不着急，我隔几天来一趟，你要是有，就招呼一声，没有的话，你就没看到我。”青灵子不知在求什么，说的真是很卑微了，几乎是求着店家。

那老者犹豫许久，才勉强点头，“那我再找找别的地方，路途远，你别来那么勤。”

“好。”青灵子拿了一卷黄纸，走了。

细柳站在门口，等青灵子走远了，才说话，“老人家，您这儿卖的东西，挺齐全啊。”

那老者吓了一跳，手里的金锭骨碌碌滚出来，细柳蹲身捡起，递给他，“这金子，能买到她想要的吗？”

“买不到。”老者伸出枯骨般的手接了过去，也没问细柳何时来的，更没疑她问的话，很自然的一对一答。

细柳又问，“多少钱能买到？”

她以为是这人在哄抬价格，但老者说，“多少钱都买不到。”

买不到的东西……细柳说，“她买的是时间还是岁月？”

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这世上，买不到的东西多了，你以为只有过去的时光最难得吗？”

“难道不是吗？这世道，还有什么买不到？”细柳微微一笑，“老人家，我要十根红蜡，做喜事用。”

他晦暗的眼神盯着细柳看了一会儿，才去拿蜡烛，一边包腰封一边说，“小姑娘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人生一世，多少东西都可望不可得，你既然喜事将近，何不顺其自然？”

“顺什么自然？我十岁的时候，找到一口吃的，继而有力气去讨乖卖巧活到现在，这叫顺其自然？分明是我自己的努力。”细柳拿出铜板，一枚枚数给他，拿起蜡烛，也数了一遍，这才走人。

街上，方杰还在找她，急的额上满汗珠。

忽然看到她，赶紧过来，却是大声呵斥，“你去哪儿了！”

细柳对于这种爱的表达不想接受，抬手抹过他的额头，然后擦在他身上，“上天了。”

“呸！口无遮拦！”他嫌弃的拍下她的手，“替我擦汗还往我身上抿？”

“你自己的汗水也嫌弃？”细柳拿着素帕擦了手递给他，“急什么？我小时候都丢不了，何况现在。”

她很想知道青灵子到底要买什么，但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就不能说。心里有事，自然就没闲话，她直接回去溪流居。

方杰这个早晨心神俱疲，本来没吃早饭，回去之后连吃早饭的力气都没了。

细柳没用大厨房，在张娇的院子里有小厨房，她叫青盏过来给她帮手。

“你一会儿吃完饭就出去，看看青灵子在哪儿，我今早见着她了，去香烛店买什么东西，很奇怪。”

细柳低声说着，一边择菜。

青盏还以为能跟着她去胡杏斋呢，“这就给我安排活儿了？”

“倒也不是，只是我走不开，如果我得闲，并不想让你去。”细柳摇头，“会有危险的。”

她觉得不会顺利。

青盏笑了，“姑娘放心，我的身手，能自保了。”

细柳看她，想说她身手不行，又知道是比自己强些，但少不得叮嘱，“不可大意。”

-

点心做的是肉松酥皮脆，模子上写了“璋”，于是脆皮面上便有其字，一拃见方的草编篮子，绑上红丝带，看着精致又喜庆，很上档次。

方杰看到成品时，不由感叹细柳的手巧，“想来，异宝有灵，知道你聪明才选了你，这要给笨嘴拙舌粗枝大叶的人，有了也不能像你这么用，肯定被发现了。”

“夸我也没用，我下午就回去。”细柳不吃他这一套。

方杰拆开了一盒，里面东西也好看，他捏起一个，两口就吃完了，又捏起一个，“卫小四是不是又和你说什么了？”

细柳摘下袖套，“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提不起精神？”

方杰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细柳一阵无语，她是否有精神和卫益周没有关系，说八百遍了都没用，她垂眸，“韩成珣在我那儿，你不知道？他是查方家的事受伤的。”

方杰正色，“我知道他受伤，不知是因此啊，小妹，他和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怀疑一下是谁动的手，方家的事我有没有隐瞒，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上面的人。”细柳把袖套握在手里，“我瞒着别人也就算了，不打算瞒你，我就是利用了他，谁让他在调查我呢，即便他去查方家，说到底，还是为了查我。”

“为什么查你？”方杰不解，咬了一口点心，想到了一点儿，“是因为林家那姑娘的事？”

细柳看他一眼，“你不笨嘛，我先回去了。”

他伸手拦住，“不是，即便是林家施压，他找不到人，着急了，那这么使劲儿查你干什么？查你就有用了？”

细柳叹气，“刚夸了你，你就暴露了，果然不是探案的料，我告诉过你的，我离了卫家，消了过往，他查我就是因为我没过往，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没过往？这不就是不正常吗？”

他点头，“对啊，人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你为何不留点儿过往给他？”

消掉都一年多了，现在又问，细柳回他一句，“何不食肉糜？”

-

胡杏斋，青枋拿着韩成珣的留书，等细柳过目。

细柳没先看信，她先看了客房和侧院，然后又看了原本有的东西。

后院的马也牵走了，没留钱，原本在桌子上那些碎银子，他也小气吧啦的带走了。

她摸着下巴，不由问号，“什么都没留？”

青枋把信递过来。

细柳接过，边拆边说，“除了这个。”

“没有了，他中午时候走的。”青枋汇报，“昨天您没回来，他没吃饭，想着您今天回来，但等到中午的时候，他说不等了，便走了。”

细柳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收钱？”

青枋真把这个忘了，“我……”

“算了，你看上他的脸了，钱对你来说不重要，回头再说吧，反正我留着他们的菜单。”细柳收起纸张，勾起唇角，“正好，你趁着没事，多去回春堂，多学几道药膳，等下次韩成珣再来，他就不嫌弃你做的不好吃了。”

青枋一愣，随即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去。”

细柳看她，“加油，你一定能做的更好。”

这个对她有用，那就是动力，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她总得有事做，不能颓着。

再说了，韩成珣只是气质略胜，离绝世美男差远了，也就只能给青枋做做动力了。

细柳回房休息，脑子里一直都在想青灵子要买的东西，是什么呢？

有所思就有所梦，细柳做了个噩梦，梦里都是骨架，不同于被美化过的白色假骨，而是带着污垢的、泛黑发青白色的骨架。

她想跑，脚下却尽是污泥，泥泞粘脚，那些骨架把她团团围住，然后轰然散落，她目之所及都是骨头，但奇怪的是，全都是条状的，没有一块头骨。

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巨大的惊恐在心里蔓延，她的脚抬不起来，她想走，想离开这儿，想醒来——

“啊！”

好似从梦魇里奋力挣开一样，她猛然睁眼，声音是不自由在的发出的，大口呼吸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外面天已经亮了。

细柳喝了一杯水，依旧忍不住的想，青灵子到底要买什么。

事情很快就有了答案，中午的时候，青盏来了，带给她一个消息，说不上好坏，“道姑在金家，做密法，不知道是什么事。”

“金家？”细柳完全摸不着头脑了，金家进来一直平稳，竟然到动用密法的地步了？青灵子会密法？她不是一直都是装的吗？

头疼。

青盏看她这么为难，便说，“姑娘，要不，我去金府问问？”

“不用，要是被察觉了，得不偿失，就盯着菜市街北头的香烛铺子就行了，她要的买的东西，还没买到。”细柳扶额，“我只是头疼，没事，你今天就要留下吗？”

青盏一头问号：“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不是说好的，等夫人出了月子回来吗？她此时这么说，好像她不听话，还说话不算话一样。

细柳捏眉心，只是摆了摆手，她竟然开始头疼了，好像是头一次。

“十六。”细柳扬声。

跟着十六的小子急忙过来，“姑娘。”

虽然是他来，细柳已然吩咐，“你送青盏出去，告诉十六，我头疼，要休息，别打扰我。”

她还就不信了，这事就没法解决了，做个噩梦至于头疼这么久？

被她关起来的那些人，这些天过的六神无主，好在同一阶层，没什么好说的，单独关着的林九，已经开始吃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