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秦杜显然不想多说话，把烟点了站到窗边去。

“快回吧，我自己静静。明天还要去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白佳看他这样，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可是眼下自己除了给他安静，似乎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她走过去，在他身后抱了一下。

“那好，我回去，你也别太累了，早点休息。需要我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

秦杜没动，也没回头。

“嗯。”

白佳顿了两秒，转身去穿外套。

秦杜始终背对着她。

“车钥匙在床头，开车小心。”

“嗯。”

她拿了钥匙，又看他一眼，静静出门。

待走出病房，不过数十米的距离，正打算进电梯，秦杜突然又追出来了。

“白佳。”

她赶紧转身。只见他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白佳把手递给他。

秦杜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一握，用力带到自己怀里。

“对不起。”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事情处理完，我们出去度蜜月。”

这个时候他还想着自己的感受，将白佳一时感动的想掉眼泪。

她把脑袋在他怀里使劲拱了拱。

“不要说对不起，也不用给我承诺时间。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心里有我，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都是蜜月，其他的我不在乎。”

说完抬头看秦杜，他也正低头看她。

两人忍不住吻了一阵，吻的缠绵又深情，好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告别。

终于，秦杜放开她了。他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脑。

“开车小心，好好睡觉，明天见。”

“你也小心，明天见。”

目送白佳进了电梯，秦杜心里又生出一股不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明分开过很多次，每次都比这次惨烈十倍百倍不止，偏偏这一次，让他有种生离死别般的不安。

眼看电梯门合上，白佳缓缓下去，他愣了好久才回病房。

不料一进病房，爷爷床头的机器正“滴滴”发着警报。

“爷爷！”他赶紧冲到床边前，“爷爷？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爷爷嘴巴上的氧气罩呼呼往外冒着白气，脸色憋的通红，双手举起来挥舞，表情痛苦不堪。

秦杜握住他手，一边努力扶他起来，一边去按床头的铃。

“嗯，嗯！”爷爷看他试图叫医生过来，双手死命抓着他摇着脑袋。“嗯！”

“爷爷你想说什么？”秦杜把手收回来低头去他嘴边听。“你说，我听着呢！”

“呼呼呼！”

然而隔着一个呼吸罩，他除了喘息声什么也听不到。

爷爷有话说不出，着急的松开他手，自己打算把氧气罩取下。

“不能取！”秦杜赶紧按住他。“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叫医生过来，你现在不能乱动，咱们躺回去好不好？”

爷爷摇头。

“不……不……”

“爷爷！”

爷爷执意去取氧气罩。

秦杜没辙，看他实在有话要说，只能伸手帮他拉了下去。

“呼……”爷爷长舒一口气。又抓住他手。“秦杜……”

秦杜连连点头。

“哎，爷爷，我在呢。”

“其他人呢？”

“太晚了，都回去了。您要想看他们，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们……”

“不用了。”爷爷气若游丝摇摇头。“不用了，爷爷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嗯嗯，我在。爷爷你别急，我一直都在。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天天回家陪着您。”秦杜说着，从口袋把热乎乎的结婚证翻出来给他看。

“您看，我跟白佳领证了。我们回去陪您，以后天天在家守着您。您别急，我以后再也不跟您对着干了！”

看到他手里握着一个红本本，爷爷浑浊的眼睛里立马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他把手抬起来，颤抖着去抓那个红本本。

“领，领证了？”

“嗯。”秦杜把本放到他手里。

“好，好，好啊。”爷爷一边颤抖，一边微笑，一边热泪盈眶。

“临死之前能看到你找到好姑娘，爷爷也算没有遗憾了。”

秦杜一手扶着他，一手在眼睛旁帮他擦了一下，心里无不愧疚难过。

“不秦这么说。爷爷，您福泽深厚，这次就是个小毛病，过两天就好了。我们还等着孝敬您呢，千万不秦这么说。”

“嗨。”爷爷又笑了一下，老小孩似的躺在他怀里仰头看他。

“你们的心意我懂，你们心里有爷爷，爷爷什么都知道。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今天我恐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爷爷！”

“听我说完……”

秦杜看爷爷气息似乎越来越弱，也不敢跟他呛，想回头按床边的铃，手却又被爷爷拉了回去。

“听我说，秦杜。爷爷要走了，不要难过。我跟你奶奶分开这么多年，是时候去那边看看她了。爷爷不好，没有把你的叔叔弟弟教育成材，以后我走了，家里的事情你要一个人担负起来。”

“爷爷……”

“让我说。孩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考虑起来未免不够周全，所以千万不要跟叔叔把关系弄僵。你们要互相扶持，团结一致，为人处世多留余地，知道了吗？”

秦杜点头，“知道了爷爷。”

“公司和家人我就托付给你了，做好表率，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

“是。”

“白佳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孩子。她是你命里的福星，你要好好对她，断不可负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爷爷。”

“人固有一死，别把这件事看的太重。秦杜，咳咳……”

秦杜赶紧拍他的背。

“爷爷你累了，咱们今天说的话够多，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话我明天再陪你说好不好？”

“好。”爷爷确实累了，闭着眼睛点点头。手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你别走开，陪我一会儿，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不走，我不走。”秦杜缓缓把他放下，转身按了铃。“你休息一会儿，我一直在这看着你。”

爷爷安详的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满意的笑。

“好，好，好孩子。”

秦杜紧紧握着他手，片刻，两名医生跑了过来。

“秦总。”

秦杜垂着头。

“检查一下吧，他累了，看看……”

医生赶紧过去。

“秦总，您先把手放开一下。”

秦杜松开爷爷，眼睛始终不敢往他脸上看，垂着脑袋趴在床边。

一阵检查，片刻，两名医生停下手里的动作。

“秦总……”

“说。”

“老先生他……”

“……知道了。”

……

葬礼由二叔三叔操办，虽然准备时间很短，只有三天，但是气势恢宏，场面壮观，仍旧让人叹为观止。

秦杜年纪不大，但却见证了太多了死亡。

但以前他总看别人深刻哀悼，不能自已，自己体会不深。直到现在，此刻，他看着一捧捧白菊之中沉睡的爷爷，把他一生才华都缓缓灌输给自己的爷爷，再也不能跟自己说笑怒骂，才深深体会到那种心情。

葬礼冗长复杂，前来追悼的人络绎不绝。

时间久了，他便开始失神。

目光落到身边一身黑色装扮，穿着高跟鞋依旧站的笔直的白佳身上。

她那么瘦弱，想当初奶奶就这么突然去了，她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记得她突然在工地上晕倒的那次胳膊上还戴着白花儿，想必那时候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吧。

也罢也罢。

死亡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人生在世那么多反复无常。

死亡只当是给了受苦的人们一个享受安详的平等机会吧。

想到这，他伸手，悄悄把白佳手抓到自己手心。

白佳抬头跟他对视，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温存惊了一下，满眼都是惊喜和安慰。

葬礼足足持续十个小时才办完。

众人疲惫不堪从殡仪馆大厅走出去，刚走到门口，陈菲电话打了过来。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打电话过来？

秦杜蹙蹙眉头接起来，“喂。”

“秦总，”陈菲语气有点急，“刚刚收到一份英国建筑学院教授发过来的邮件，想必是跟您讨论摩天大厦项目的，您现在有空吗？我把邮件给您发过去。”

“有空，你发吧，我待会儿看。”

“好。明天滨海新区环城项目启动，早上九点的飞机，用不用我给您打起床电话？”

“不用了，现场安排好就行，我直接去机场，让技术组的人去机场跟我汇合。”

陈菲语气缓了下来。

“知道了。那个，老先生那边怎么样了？您别太累，用不用……”

“不用了。”秦杜柔声打断她。“你自己身体不方便，早点休息吧。这边处理完了，明天会准时去滨海的，通知项目组的人各自做好准备就行。”

“嗯。”

“还有事吗？”

“没有了。”

“好。早点休息。明天休息两天，等我从滨海回来再去上班。”

“不用了秦总，我不累。”

“废话多。让你休息就休息，不知道我讨厌一句话反复说吗？”

“……是。”

电话切了。

陆沛然和秦少城不约而同从斜后方看着他。

明天去滨海？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有了安排。

白佳已经把车开过来了，秦杜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头也没回上了车，两人率先离去。

车子一路回到老城区，路途遥远，秦久，秦杜突然说。

“明天有空你去看看房子，有喜欢的就定下来，等我过两天我从滨海回来，咱们搬个家吧。”

白佳扭头看他。

“怎么突然想搬家了？龙腾还空着呢……”

“不喜欢。”秦杜闷闷的扯了领带。“找个闹中取静，只属于我们俩的地方。陈菲最近闲着，地方不熟的话让她陪你。我回来之前必须找好，这里房子马上要拆了，有什么需要怀念留存的，你抓紧一起办了吧。”

他心情不好，说话也没了前段时间的温柔，但看的出来，已经是最大的限度的耐心了。

白佳点头应下。“好。”

回到家里，秦杜先开电脑，白佳洗漱。

待她洗漱完毕出来，他又打开另一台电脑，一边自己动手画图，一边拿着手机打越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