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远看着萧岚洺，怎么看怎么觉得糟心。自家漂漂亮亮，仙女一样的表妹就要嫁给这么不着调的人，俞文远目光一寒，心想皇帝赐婚到底有没有办法能给推掉。

萧岚洺别的不说，关于慕晴泠的事情那是见微知着，闻风知意，萧岚洺整了整衣衫，看着俞文远说道：“大舅爷好啊，今日本王与世子专程前来拜访。”俞文远被萧岚洺那一声大舅爷叫得脸都绿了，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远竟不知，自己竟值得小王爷和世子爷垂青。”

萧隶如今有求于萧岚洺，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争个表现。而且他想见的人还在俞府上呢，可不能让俞大少爷将他们打发走！萧隶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容，上一步勾上俞文远的肩，热情道：“说起来咱们俩还算是正经亲家呢，如今你家表妹又要跟小王爷成亲了，那是亲上加亲。这样的关系，我们叔侄俩自然该上门多走动走动。”

“以后就都是亲戚了，太过生疏总不好是不是？”萧隶看着俞文远，眼神真挚，话语恳切。勇王世子这么给面子，俞文远还没有被册立世子，此时不能不给面子。俞文远笑了笑，说道：“世子爷说得极是，文远托大，请两位入府一叙。文远正巧得了江南的新茶，小王爷，世子爷，可否赏脸品一品？”

萧岚洺跟萧隶自然没有什么不肯的，跟着俞文远进了靖勇公府。今日靖勇公府倒是真的热闹，慕晴泠在内府宴客，前面俞文远就带回了两尊大佛。俞老太太得到消息，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怎么说得，小王爷也是太不讲究。赐婚旨意刚下，怎么就光明正大地上门来了。”

徐夫人端了茶送到老太太手中，无奈道：“罢了老太太，人家都上门来了，文远还能把人给赶回去？我让文达，还有文安他们都过去陪着了，横竖前面跟后面隔着好几道门，明面上又是文远的客。想来不会说什么。”俞老太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下人们都当心着点，今日好几家小姐在咱们府上，千万不能出纰漏。别让人在咱们府上冲撞了，那可真是丢脸了。”

徐夫人点点头，说道：“好的，老太太放心，儿媳明白。”这一茬说过，徐夫人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迟疑着说道：“老太太，二弟妹最近……说是身子不好。我去看过了，人都瘦了一大圈。大夫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郁结于心。“

提起二房的事，老太太的表情一下低落了起来，“她是心病，寻常人难医。”老太太说道，徐夫人点点头，倒不是她突然圣母心发作要帮二房说话，只是如今靖勇公府是她在当家，府上关着这么个败了名声的小姐，始终不是个正经事。眼看着俞敏也该到说亲的时候了，几个年纪小的也渐渐大了。

大宅院里的姐妹同气连枝，若俞筱一直这么关在佛堂，始终让人膈应。俞家人又不是那等心狠绝情，迂腐不堪之人，做不出什么沉塘坑杀的事情。与其让俞筱的事悬而未决，成了大家心上的一块石头，不如破而后立，快刀斩乱麻地将事情解决了。

“老太太，筱丫头的事……也不能一直这个样子。敏儿的事，之前在桃林已经有好几家在打听了，下面还有孜儿、敉儿她们。泠儿只是客居的表亲，筱丫头避不着，可是敏儿几个，万万没想到越过姐姐定亲的道理，俞筱这事儿不翻片儿，咱们家别的姑娘多多少少得受点带累。您看？”徐夫人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是当初俞筱动的心思实在是歹毒，若是就这么将她放出来，哪怕她是慕晴泠的亲外祖，也觉得张不开口，这事上，唯一有资格原谅俞筱的，唯有慕晴泠。

“老太太，不是我不心疼泠儿，要偏帮着二房。”徐夫人知道老太太心中的顾虑，叹了一声说道：“泠丫头虽然与我并不很亲近，但到底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姑娘，这些年她的孝顺懂事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能不知道就这样把俞筱放出来，是委屈了晴泠吗？“

“可是老太太，儿媳说句不好听的话。泠儿如今是铁板钉钉的王妃，这委屈，只能她为咱们家受了啊。若是俞筱下面没有这几个待嫁的姑娘，咱们就关她一辈子，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儿。可是眼看着几个孩子都大了，往后媒人上门，可怎么说好呢？”徐夫人说得真切。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欲哭无泪地说道：“孽障，孽障啊！”徐夫人担心老太太生气伤身，连忙说道：“老太太别急气，气坏了自己就更不值当了。”

俞老太太愁苦道：“罢了，为了家里剩下这几个孩子，我去跟泠儿说。我这个外祖母当得不好，让我的泠儿受这么大委屈……”

徐夫人知道老夫人心里难受，只能站在一旁替老夫人顺着气，劝道：”泠丫头是最孝敬老太太的人，她不会在意的。“

撇去老夫人这边的愁云惨雾不提，花园里慕晴泠那边宾主尽欢，外间西影阁里俞文远他们也算得上有说有笑。以萧岚洺跟萧隶两人的身份，按理说像俞文达、俞文敏这两个身无功名的人是配不上陪客的，不过萧岚洺跟萧隶原本就是轻装简行，打得旗号又是探望俞文远，所以俞府也就没有真按照规矩来。

第151章

但是现在席上一个俞文远，以靖勇公嫡长子的身份荫了官，又有萧岚洺举荐，已经任了东宫詹事府左司直郎，从六品的官儿，官位已是不低，又是正经的东宫辅臣，若无意外，下一朝的荣华富贵已经定了。一个俞文安，少年才子，小三元，十五岁得中举人，虽然还未春闱，但是谁人不知道他前途远大。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俞文安今年才十七，就算春闱不能一次中第，他也还能考个十来年，仍旧是年少有为，更何况，举人身份已经能选官了，有靖勇公府为盾，何愁没个好官职。有这两人衬托，俞文达这个年过二十的监生简直坐立难安。从前仗着自己老子娘在靖勇公府当家主事，俞文达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自从二房落败，俞文达的日子也紧跟着艰难了起来。

国子监里可远比寻常书院要复杂得多，能进国子监的，家中谁没有点背景跟来历？从前俞文达仗着靖勇公府的势，吆五喝六，自成一帮小团体。可二房连番受挫，许氏的掌家之权没了，俞恩祥手中的靖勇公大印也没了。俞文达文不成武不就，在国子监里几乎快要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就连自己的岳父，翰林学士尤大人如今也对俞文达颇有微词。从前是想着女婿能金榜题名，翁婿俩互为依仗，平步青云。可眼看着国子监的监生都换了三轮了，俞文达就跟个定海神针一样动也不动。别说中举入仕了，就连个童生都还没过。论投胎比不过俞文远，身为靖勇公嫡长子，先天能荫官职。论自身比不过俞文安，举人功名打底，妥妥的官身。现在又没了父母为之筹谋，前途渺茫，这叫俞文达如何不抓心挠肝！

至于俞文敏，这个公子哥儿一向对自己没什么打算，亲娘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有点反抗许氏的还是在慕晴泠的事情上，然而也就是提了一提，许氏一怒，他就再也不敢吱一声了。如今眼看着慕晴泠得天家赐婚，要嫁给萧岚洺做王妃，俞文敏伤心得好几天没有出过门。

此时俞文敏也是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看着萧岚洺的眼神又幽怨又惆怅，还有一丝丝顾影自怜。萧隶跟萧岚洺可都是人精，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俞文敏的眼神？萧隶借着喝茶的动作凑近萧岚洺身边，低声说道：“小王爷，这俞家三少爷怎么回事？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你？若不是他也是个男子，我还以为你当真在俞家欠下了风流债呢。”

萧岚洺被俞文敏看得后背发毛，转过身对萧隶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来不是有正事儿要干嘛！赶紧想法子啊！不然再喝一会儿茶咱们可就该滚蛋了！“

萧隶正要说话，就听见坐在他们对面的俞文敏幽幽地开口道：“小王爷……泠儿生性高洁，又自小孤苦。日后……日后还请小王爷一定善待泠儿，万莫……”

“文敏！”俞文远听见俞文敏这样说，简直头皮一麻。你身为慕晴泠的表哥，若真要嘱托小王爷照顾好自己的表妹原也无事。只是这语气，这神态，活像是被抢了老婆。当着皇家人的面作这幅委曲求全的模样，俞文远都不知道俞文敏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俞文敏被俞文远打断，委委屈屈地看了俞文远一眼，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一旁的俞文达坐不住了，他早就看俞文远不顺眼了，同样没有功名，俞文远就因为搭上了萧岚洺的关系就能进东宫詹事府，他却要在国子监里苦熬着。俞文敏的话倒是给了俞文达一个提醒，俞文远跟慕晴泠关系好是有目共睹的，俞文远肯定巴不得慕晴泠嫁给萧岚洺，好让自己跟萧岚洺的关系更进一步。

如果萧岚洺对慕晴泠有了误会……甚至不愿意娶慕晴泠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俞文达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文远，你这是做什么。文敏又没说错。”

俞文达看向萧岚洺，有些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小王爷莫怪，文敏会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您不知道，我家晴泠表妹啊，自小就跟文敏感情好。从前老太太还动过将他们俩配成一对的意思呢……”俞文达一双眼睛提溜转着，想看看萧岚洺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谁知萧岚洺八风不动，就连萧隶都没变过脸色。

俞文达想了想，又说道：“呵呵，说笑说笑，都是这么说，可毕竟老太太也没明说。不过文敏跟晴泠表妹感情好是不假。如今乍一听晴泠表妹要嫁人了，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俞文敏看着萧岚洺，满脸哀怨。萧岚洺都快被这兄弟俩给气笑了，俞文远坐在一片也是尴尬得不行。得亏俞文远对萧岚洺跟慕晴泠的事情知根知底，否则就俞文达刚刚说的这话，俞文远冷汗都得被吓出来！

“文远兄，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上靖勇公府的大门呢，你带着我到处转转？”萧岚洺只当没听见俞文达说的话，萧隶也全拿这兄弟俩当空气，对着俞文远说道。俞文远看着俞文达瞬间铁青的脸色，心中摇了摇头，应和道：“这倒是文远的不是了，世子爷，小王爷，不嫌弃的话咱们就出去转转吧，只是今日府上有娇客，园子里咱们是去不得了。”

萧岚洺跟萧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三人站起身来，俞文远转身看向俞文安，有些迟疑道：“文安，你呢？”俞文安对俞文远笑了笑，也跟着站了起来，告罪道：“小王爷，世子爷，恕文安不便久陪，实在是功课繁忙，文安今日还有一篇文章未作。”

读书要紧，俞文安又是个安静性子，真让他在这里陪着，也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不说话。萧岚洺和萧隶态度和善地跟俞文安道了别，便与俞文远一同出去了。

全程没有分个眼神给俞文达和俞文敏，仿佛这两个人不存在一样。

“哼！狗仗人势！”等俞文远他们走了，俞文达才骂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在骂谁。俞文敏看着萧岚洺离开的方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挣脱不得，倒是俞文安听见了俞文达的话，看了俞文达一眼，淡淡地说道：“大哥有这个脾气，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作几篇文章。马上可又要下场了，国子监的监生一茬又一茬地换，大哥难道真的不着急吗？”

俞文达被俞文安寥寥几句说得脸色涨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俞文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俞文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庶房之子了，如今他走出去，谁不高看他两眼。

“尊重都是自己给自己争来的。大哥若是觉得文安那句话说错了，自可以去寻祖母给大哥做主。只是大哥，你敢把你今天对小王爷说的话，再对祖母说一遍吗？”俞文安看着俞文达，毫不客气地说道。说起来，俞文安是真不明白俞文达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

慕晴泠跟萧岚洺的婚事那是圣上下旨赐的婚，而且萧岚洺的名声这么多年京中谁不知道？他若自己不愿意，连皇帝都不能强迫他。这样一门你情我愿的亲事，俞文达竟然上赶着去给主角之一添堵。难道他还指望着自己一两句话就把这婚事给搅没了？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俞文安懒得跟俞文达纠缠，径直离开了西影阁。俞文达气得好一阵摔东西砸桌子，发泄一阵之后一看俞文敏还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顿时气更不打一处来，一甩衣袖便走了。

刚出西影阁的俞文达正巧碰上了带着丫鬟来送点心的谢梓菁，谢梓菁来得不巧，刚刚好跟俞文远错开。俞文达看见谢梓菁一身雪青罗裙，鬓边点缀着简单的珍珠头花，袅袅娜娜宛如林间仙子一般走到自己跟前，一时有些失神。

“兄长怎么出来了？小王爷跟世子爷呢？走了？”谢梓菁看了看西影阁，又看向俞文达问道。俞文达只觉得谢梓菁那一双翦水秋瞳仿佛望进了自己心里，带着勾子一般，一点一点地勾动自己的心。

比起谢梓菁，自己的夫人尤氏简直就像是榆木疙瘩一般，不通风情，毫无姿色。俞文达看着谢梓菁恍惚地想着，当年他们一同在府里长大，谢梓菁也曾经叫过自己文达哥哥。只是从前许氏看不起谢梓菁身世，从没动过将谢梓菁许给自己的想法。

俞文达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怨恨，尤氏哪里比得上谢梓菁，长得普通不说，仗着父亲是翰林学士，还敢处处挑剔他！若是当初自己娶的是谢梓菁……

谢梓菁见俞文达看着自己出了神，微微皱了皱眉，后退一步说道：“既然文远跟小王爷他们都不在，我也先回去了。兄长请自便。”

谢梓菁转身就走，徒留俞文达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曼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