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乐承荏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但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乐承荏身上，所以猛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她揉了揉撞得发疼的鼻尖，抬起头看向乐承荏的后脑勺，刚想发作却发现她身旁的初泽跟末寒似乎又一次杀机浮现了。

初泽末寒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剑，砍向她的脖颈。她下意识地一缩，才躲过一劫，最后只是发丝被削去了一缕。

什么情况？他们难不成以为我真是要对乐承荏图谋不轨？

见闻人袭躲过了第一招，他们二人脸色一沉，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他们的实力闻人袭一目了然，是灵运境四阶左右的水准，她虽然身上有伤，但是因为她昨天晚上休息得很好，又找了机会把之前母帝传授过来的灵力完完整整地吸收在自己的经脉之中，以实打实的灵结境功力对付他们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她又不是刺客，乐承荏干什么非要他们三个人打起来？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乐承荏，只见乐承荏一脸风轻云淡地看着缠斗的双方，似乎没有想管的念头。

而初泽与末寒二人的攻势实在是太过密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时间掏出腰间的匕首，一直采取躲避的方式，没有掌握主动权。

但是因为她的境界远在他们二人之上，所以分析他们招式的时候是不费多少力气的。

到了约莫十息时，她似乎掌握了整个节奏，开始利用掌风聚气，调动体内的功力针对他们招式之中的破绽开始反击。这个时候，初泽末寒也有所察觉了，便与对方交换了眼神，调整了进攻的方式。

这两个人机敏度还是有的，真是灵活啊，闻人袭在心里不由得夸了一句，但接踵而至的便是对他们的咒骂了。

这两个大老爷们打我一个小孩子？真是欺负人啊！下手也不知道轻一些，难不成要杀了我？

但是他们根本不可能伤我分毫啊……还是说乐承荏只是想让我当个陪练？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乐承荏当着她的面，狡黠地笑着将自己的朝服在她面前挥了两下，然后扔在了地上。

他是想报朝服的仇。

闻人袭想明白了以后，便气不打一出来。打吧，反正她内力也多，就这么一直耗着，流失快的又不是她，正好她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

乐承荏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打斗场面。初泽末寒是他的人，他当然知道他们到底几斤几两，更何况是持着剑，身手自然比赤手空拳强。而闻人袭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拿着任何武器的，如果让她抓住机会拿了刀剑，这场比试就已经完全没有悬念了。

果不其然，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闻人袭就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时机。

两人一直都是配合着打出招式，看似密集无间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见闻人袭眼中凶光一闪，找到了两人无数次攻击过后那一瞬间的同时收手，一脚踢向内力稍稍低一些的初泽，然后瞬间移动到他的背后将他的剑抢了下来。

初泽是震惊的，但是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只是停顿了那一刹那，被夺去剑之后他调动体内的内力回过身一掌向闻人袭拍了过去。

但是闻人袭早有准备，她一跃而起跳到了末寒的面前，与他不停地过招，将他与自己的站位整个调换了过来，让自己的后背不再对着初泽后，她放心地针对着末寒，三下五除二将末寒打得连连败退，然后将他一掌拍飞了很远。

随后，她又拿起初泽的剑，施展了她曾经在帝国时学到的剑法，不费吹灰之力便制服了初泽，最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将手里的剑投掷出去，定在了他脖颈旁边。

他们顿时没了战斗力，看着闻人袭一脸不可置信。

这就是灵结境的强者吗？

“殿下可还满意？”闻人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撇起嘴角，一脸得意地看向乐承荏。

“知道该做什么了吧。”乐承荏首先看向了初泽与末寒，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他的眼睛此刻不带有一丝温度。

“是。”初泽末寒行了一礼，匆忙去了后院。与闻人袭这样的高手过招，他们受益良多，正是提升的好机会。

“跟本皇子进来。”乐承荏又看向闻人袭，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回了枫轩之中，似乎有要事对她吩咐。

闻人袭看了他一眼，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枫轩是皇子府最大的建筑，进入殿门之后便是正堂，它的左右都有一扇小门，通向西厢与东厢，这里一般是留给下人居住的地方，但是乐承荏显然并没有让任何人待在这里。进入正堂后，正对着的是一扇镂空的屏风。在它的前面是一副桌椅，旁边还有各种盆栽及衣帽架。桌子上的茶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想必是为乐承荏备好的新茶。镂空的木屏风的后面便是双开的大门，拉开大门就到了乐承荏的卧房。

“从这里进来的下人，就没有能走出去的。你可以顺理成章地消失一阵子，”乐承荏淡淡地说，坐在了正堂的主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接下来的几日，你扮成本皇子的暗卫，据守在影子之中。日常该做什么，他们会教给你。”

第九章 困兽

“是。”闻人袭低下了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她本来以为乐承荏的暗卫不会多么强大，换作往日在帝国，她从来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但眼下乐承荏接二连三的举措跟势力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她来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觉察到任何一个人的气息。成功在外人面前隐匿气息的方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身功力比对方高，二就是专门修炼了功法。天梦大陆上很少有人达到灵结境，因而这些暗卫一定是后者的方法。

这种功法是非常有利于职业杀手进行刺杀任务的，也有利于培养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但是能在比自己修为还要高深之人面前完全隐匿，本来就是一种逆天行为。这种功法修炼起来对心肺的磨练程度并不亚于肌肤之上的凌迟刑罚。

她之所以清楚，就是因为她也曾经学习了一部分这个功法，但是后续因为忙于朝政，她根本没有时间因为一个功法疼得死去活来，因此她把这部功法传给了自己的影卫。

任何功法都有无数个版本，很显然，乐承荏的这些暗卫修炼的隐匿功法比她的那部好了很多。他们究竟修炼到了多么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知道这种事情也不能开口问出来，这就是属于乐承荏的秘密。

但她同时也不禁好奇，他这样隐忍，究竟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

乐承荏坐在了主位之上，端起了茶杯，那双白皙纤长的手跟瓷白的茶杯相得益彰，完美得像整件的艺术品。

“闻人幽在找你，但是因为她在曌明的势力实在是没有在帝国的那支那样成熟，所以她查到那家胭脂店后，本皇子在中间插了一脚，便没有了下文。”乐承荏一笑，“你也清楚，胭脂店库房每日都要清点的，发现被盗窃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报了官，闻人幽的势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感到可疑自然就会跟过来。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曌明本皇子可以助你，但这并不治本。不知你在帝国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那一日，本宫的暗卫围住了闻人幽，他们有八个人，闻人幽插翅难逃。本宫当时站在龙椅旁边宣读着手里的证据，母帝也拟好了诏书将她处死。但就在那时，来了一场地震，闻人幽的上方是一个方形镂空的装饰横梁，横梁瞬间砸落下来，但是唯有她站在了空心的地方，本宫的影卫横死当场。至于本宫的支持者，由于闻人幽在帝国展开了一场大清洗，他们想要活命只能隐姓埋名，除非本宫亲自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恐怕是不会相信任何事物的。”闻人袭坦然地说道。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寄人篱下，逃亡到曌明来寻求庇佑。

“看来你过于信任先帝的宠信，才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手握兵权。”乐承荏看着她，中肯地评论了她的行为。

“是本宫的问题，”闻人袭淡点点头表示赞同，又似乎是在回忆过去一般，她的目光逐渐涣散，投向了枫轩以外的小院子，“本宫曾经天真过，想弥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又或者说，因为本宫以前太过张扬，才会招致她们姐妹同仇敌忾，一致把矛头刺向了本宫。”

她自嘲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若是她再早一些决定夺嫡，今日鹿死谁手也许就不一定了。也许蒯月不会死，也许她也不会这样狼狈。但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遗憾与后悔只当做是未来的铺垫。于是她抬起了头，平静地看向了乐承荏。

最现实的问题便是报仇。她只想报仇。

“多谢七皇子殿下，本宫真不知您在青楼也有自己的势力，”闻人袭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乐承荏，“若不是您，恐怕一查到胭脂店本宫就要暴露了，他们顺藤摸瓜就会查到隔壁的青楼，然后挨个查询每个女子的接客记录，就能查到那天那个时间是谁经过了那个地方。”

“无碍，反正那家青楼也是本皇子的，处理尸体本皇子费了很大的力气，”乐承荏对她狡黠一笑，然后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一双美眸柔和了脸上分明的棱角，随后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本皇子？”

“一码归一码，”闻人袭冷冷地说，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然后瞪着他的双眼，眼底的愤怒喷薄而出，“本宫不会忘记你给过本宫一掌。”

乐承荏看着她那双眼睛，想说的话突然噎在了嘴边。

她很愤怒，但是眼底还有拼死一搏的希冀。

第一次参与围猎时，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那年他十岁，那是他第一次在父皇面前展示自己的武艺，所以他格外重视，以为会因此得到父皇的宠爱。那时父皇还没有册立太子，父皇最重视的是乐承藉。没有母族庇护，也没有父皇倾心栽培，他凭一己之力与乐承藉共同站到了最后。他这时内心雀跃不已，偷偷地观察了父皇的表情，却对上了父皇厌恶的神情。

他记不清那时他的心情了，只记得他突然间失了神。也许错的不是他，也不是他不够优秀，错的是他不该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骑在马背上，恍恍惚惚之时，一只老虎突然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它的左后爪被人拴上了绳索，活动范围非常有限。但就算这样，它也决定要与乐承荏拼死一搏。

他试图挽起弓箭射杀它，这本来是稳操胜券的事情，但是就在看见它的双眼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那一刹那，他迅速地放下了弓箭，然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一个翻滚翻身下马，滚到了一边躲过了它的扑杀。随后他迅速爬了起来，一刀将它腿上的绳索砍断。

猛兽显然受到了惊吓，回过身来对着他龇牙咧嘴。他的马匹也嘶鸣了一声，远远地躲在了乐承荏的身后。

“走啊！”他向它丢去了石头，一边大声地吼道，一手指着上山的方向，“上去了永远别下来！”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只老虎是通人性的。

猛兽低吼了一声，对着他将头抵在了地上，然后它纵身一跃，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跳到了山石之上。

“七皇子！”一旁围观的士兵们见他这边出了异状纷纷策马赶来救驾。他们见他就这样放走了老虎，都感到非常害怕，手里撑开了弓箭，想要将它射死。

“放下！”乐承荏回过身一手举了起来，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乐承荏，你在做什么！”曌皇也在这片山林之中，见他放走了老虎，他远远地低吼了起来。

比起猛兽，乐承荏更畏惧的恐怕就是他的父皇，更恐惧他会觉得自己懦弱无能，但是它还是选择放走了猛兽。

因为那只猛兽的眼神，是凶狠而震慑人心的。它想拼死一搏，不甘愿匍匐在地。

像极了他自己。

“不过你可以随意差遣本宫，”闻人袭见他无言，又坚定地说，只是念及他确实对自己有恩，她的神情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你给本宫的庇护，本宫自当铭记于心。”

乐承荏听了她的话，也不知她为何思考问题这样理性得过于刻板，于是他笑着摇摇头，“你不是木头，总归跟我的手下不同。”

“你在本宫身上到底所图何物？”听乐承荏这样说，闻人袭瞪大了眼睛，心里升起了阵阵疑惑。

“一份人情。”乐承荏不无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眼，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闻人袭皱紧了眉头。人情可大可小，是最模糊不清的报答，也是她最忌惮的。

“你的身份只有本皇子知晓，本皇子的手下也不会多言。你在枫轩好生待着吧，就住在西厢。”乐承荏装作没有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

“本宫与身为主人的你同住枫轩，你不怕……”闻人袭依旧有所顾虑，出言提醒道。

她身为下人，又是初来乍到，怎可与其他手下不同。

“枫轩的人尽是暗卫，他们的眼睛比你想得更加敏锐，与他们日常相处，你是女人这个事情他们早晚都会觉察。比起他们的猜疑，你的身份泄露怕是更加棘手。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敢多言。”乐承荏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将此事挂在心上。

闻人袭见状不再多言，“好。”

不多时，夜幕悄然降临。乐承荏手下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她全部行囊都被送到了西厢。

这处房间与乐承荏的正堂相连，此刻他正在书案前处理事务，相距并不远。房中异常整洁，干净到毫无居住的痕迹。其中的铺设也格外简约，对她来说刚刚好。唯有的几处色彩，又沿袭了枫叶红的色调，令屋中暖意洋洋，使人心情愉悦。

虽然没有下人，也没有随心所欲的日程，这算是她眼下能居住的最好条件了。

但是她又有些不放心，起身走到另一边，轻轻地敲了敲墙壁，夹杂了内力向隔壁传音。

“殿下乃是君子？”

一阵风吹过，门缝里一张纸条飘了进来。

“本皇子不是登徒子。”

她浅笑一声，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沐浴一番便去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