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从没有想过，原来分手信比告白信要好些那么多：不出半个小时，她已经写了满满四页纸。

又或者说，写一些并不真实的话比坦诚内心要简单太多。

细细读完这几页，缓缓将本子合上，一时间思绪飘远：她总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江一白，可此刻来看，她应该是很了解的，所以她才知道只要扯上朱勇奇，他就一定会很不高兴。

她更清楚的是，这封信一旦送出去，她和江一白就真的结束了。

她不禁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被李清杭说动的。

记忆就好像被虫蛀过，十分模糊……

哦！

她想起来了！

让她动了分手心思的那句话是李清杭说的：“孟笙，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和江一白在一起，你就会一直膈应之前他和高奚琳的事情。”

她当时想反驳来着，结果李清杭直接打断她：“也别说什么你不介意，孟笙，我比你想像的还要了解你。”

如果说内心不震撼那是假的，她一直觉得这是自己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却没想到完全彻底地暴露在李清杭眼前。

然则震撼过后，便自然地陷入沉思。

李清杭说的没错，她不是那种心思豁达的人，高奚琳的事情会一直成为她心头的尖刺，而她，真的要这样忍受着一直和江一白在一起吗？

也许是因为太年轻，对未来抱有期望，总觉得以后会遇到更好更喜欢的人；又也许是因为太悲观，对自己没有自信，觉得总有一天会消耗完自己的喜欢。

总之，种种，她写完了这封不知所云的长信，并且在陈天过来的时候，她心里虽迟疑着但手上动作果断。

陈天接过这本沉甸甸的本子，再三确定：“你想好了吗？”

她低下头，思忖片刻，仰起头时满眼坚定：“嗯！”

“好，”陈天将本子收下，又递上自己的东西，“这个保温杯和信就交给你了。”

孟笙也觉得手里的东西异常沉重，故而也问道：“你想好了吗？”

陈天表现的也异常坚定：“想好了！”

于是，在距离下课还有最后五分钟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走出班门，而后一个往14班过去，另一个往楼上奔去。

孟笙拿着保温杯和信，走到楼上8班，见里面没有老师，便敲了敲窗户。

靠窗的同学疑惑着打开窗户：“你找谁呀？”

孟笙：“张航。”

话音刚落，同学便准备开口叫他，孟笙赶紧打断：“不用叫他出来的。”

将手里的杯子和信递过去：“把这两个东西给他就行。”

同学很友好，笑着接过。不过一会，杯子和信就传到张航手里。她似乎看出孟笙并不认识张航，便提醒道：“已经递到他手里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孟笙的确看到一个男生拿着杯子和信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目光扫到自己自然地黯淡下去，而后便低头开始读信。

她不禁心底一酸：江猪猪现在也拿到信了吧？他是不是也像这个男生一样，下意识在窗口找自己？

深呼吸一口气，掩下情绪，笑着和窗边的同学道谢：“谢谢你啊，同学。”

同学友好地笑开：“没关系。”

下楼的时候，孟笙不禁在想：那同学要是知道自己递过去的是分手信，应该就不会这么友好了吧？

等她回到班级，陈天已经在座位上等她。见孟笙进来，不知是否是灯光原因，总之孟笙觉得她眼底也稍稍暗了暗。

两人相视一眼，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带着各自复杂沉重的心绪对视一下，就匆匆别开视线。

本来就快要下课，再送个信一折腾，孟笙还没来得及缓过心思，就听见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她被吓得一惊，应激式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动作比平时还要麻利不少，似是要用这样的慌乱紧张掩饰什么。

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除了听到张佳和的笑话她比平时笑得更开心，除了经过14班时，她的视线一直在人群里搜寻，除了下楼梯时，她下意识回头时愈加惴惴不安的心理。

她没有看到江一白。

心里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惋惜，总之酸涩地好像心口下起了柠檬雨。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早读的时候，即便刘朝说不想去外面，她还是自己出去，在那片雾气缭绕的回廊里，捧着书本来回走动，虽然嘴里念着不停，可视线总有意无意地往某处看去。

每节下课，她都第一个走出班门，在厕所旁边逗留，在走廊上玩耍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虽然身边玩笑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她的视线还是有意无意地往某处看去。

可是……

寻寻觅觅，也不见所念人。

英语课，老师又要讲一张很久以前的试卷，她在文件夹里翻找好久终于找到，打开后才看到里面夹着一张折痕都泛黄的纸条。

上面是她熟悉的字，和熟悉的字迹。

江一白的一首小词，上下不过几句话，里面有一句她一直记到很多年以后：试问仙婵，可共回廊？

心口的柠檬雨依旧淅淅沥沥，可现在除了酸涩，还泛起一丝痛意。

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抬眼便能看到穿过屋檐照下来的阳光，闪亮刺眼。

但也好在这刺眼的阳光，将她眼底的情绪蒸发干净，才让别人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目光又触及桌上的纸条，那些横折撇捺在阳光下竟也闪着刺眼的光亮，她眼底一动，忽地明白过来：原来写得好的字，真的会像刀子一样锋利。

想到此，她扯起嘴角，将纸条沿着痕迹折好放进笔袋里。

带着扬声器的英语老师的声音堪比上万个汽车同时鸣笛，然则这些都影响不到孟笙，她此刻虽然低头望着桌上的试卷，耳边也听着英语老师的话，可脑子里想的却是：她现在这样是后悔了吗？

然后她就收到了江一白的回信，在中午放学的时候。

有人从窗口将本子扔到她桌上，但她没有看清是谁。

本子还是她原来那本，只是不再像她送过去是那样平整，放在桌上会自然地卷成圈：他应该一直将它卷着的吧。

倒还真是他的习惯，总喜欢把东西卷来卷去。

“这些天，觉得纠结的不仅是你，也有我。”

……

“我也不清楚为何你总是吝啬你的赞美之词，你总是打击我，赞美别人。我脸皮不厚，有很多话，我说不出口。”

……

“我总喜欢在厕所逗留，只是想看看你在干嘛而已，你上课时不见了，我也想去找找你，你不高兴了，我也不开心，只是你从不把你的心事告诉我。”

……

“这么多天，我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腹泻、呕吐、低烧，依次轮流来了，真的被折磨的不轻，因为这个，联考崩盘，真的很累，你问过我吗？你只是耍你的小性子。”

……

“我想带你去玩，我想给你惊喜，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可是，你不给我机会。”

……

“其实我很羡慕朱，他在你那，待遇比我好多了。”

……

“主动认错，无理取闹什么的，好吧，现在我才明白，没有对错可言。”

……

“想想，写到这里也够了。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吧，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

“从来，你都不觉得我喜欢你，非要那样才能表达吗？”

……

“我也想像电影中男主一样疯了般拉回女主，可笑的是，我竟然害怕了，被抽去了脊髓的软体动物般，没用。”

……

“呼——”长长叹出一口气，可心里的酸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一些，反倒让胸口更闷。

原来自己的羞怯在他看来，就是不喜欢他的证据。

原来他也有瞒着不告诉自己的事情，但原因不是不想让她担心，而是觉得她只会冷嘲热讽。

呵，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恶毒心狠、不懂人情的人。

也原来，他是不愿意哄她的……

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求自己黏着他呢？

她好像不后悔了，但又好像更后悔了。

尤其是在看到最后，江一白说以后要怎么样，全都交给她来决定。

那……要分开吗？

还是……继续在一起？

她忽然没了主意。

她气他不懂自己的心思，一个人乱猜也不找她问清楚，也恼自己总是那么羞怯，无法迈出哪一步。

读到他说他总会想知道她在干嘛，脑海中自然滑过好多次，她和刘朝出去买吃，结果偶遇到江一白的情形。

原来那些偶遇真的和她期望的一样，是他的人为。

想到他那张圆圆的脸，想到他说把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中，孟笙便怎么也无法狠下心说出要分手的话。

她是真的舍不得，也是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