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信不会被退回来。

这是等晚上回到家打开扣扣她才确定的——因为她收到了朱勇奇的消息：“祝你幸福。”

这四个字似乎总出现在各种偶像剧里：放下一切的那个人笑着看向一脸幸福的爱人，并衷心地祝她幸福，而后潇洒转身离去，颇有种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凄凉与悲壮。

然则，这并不是偶像剧。

孟笙能感觉到的只有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最浅显的，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心理活动地祝她幸福。

如果还有引申义，那大概就是：再见。

她觉得自己听了江一白的话真的是糟糕透了。

不管对面的朱勇奇是以何种心情在回复，她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那封在她看来写的卑微的求和信，之于朱勇奇，可能就是在逼迫他和自己和好。

就好像是来自弱势群体的威胁，或者说，道德绑架。

即便没有她这封信，他们两人也没有什么矛盾，换句话说，即便有了这封信，除了得到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好像和之前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觉得自己像是打破平静水面的那块石头，深深砸到水底，让里头腐烂的淤泥翻涌而上，带出一阵恶心的恶臭。

恶心了自己，也恶心了别人。

但面子上还要装出平静温和的模样，友善和蔼地说一句宽宏大量的再见的话，而另一方，也就是她，还要回复“谢谢”，外加一个带着红晕的笑脸：官方名称为可爱。

一如所料，朱勇奇没有再回复。

孟笙只觉得内心复杂，她一面觉得这样才算将朱勇奇这件事正式地告一段落，可另一面又觉得是她在自作多情，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甚至在别人看来，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可笑。

她躺倒在床，直接关了灯，抬臂遮在眼睛上。

思忖不过三五分钟，她就又听见手机震动，当即就疑惑起来：朱勇奇还有什么要说的？

看到跳动的头像和备注，她才察觉原来是江一白的消息——她竟然因为想这些事情，都忘记这个超长的震动是只属于江一白的特别关心。

他的话很短，言简意赅：“明天早读课去回廊背书吧！”

她撇撇嘴，对他这种半命令的语气很不喜欢，但还是迅速回道：“好！”

等了一会没有江一白的回信，孟笙便退出扣扣又重新登陆——翻盖手机里的扣扣不能刷新列表。

再登录时江一白的头像已经变灰：应该是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孟笙这样猜测。

刚才的种种烦心都因为江一白的这个消息被冲散，此刻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准确来说，是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江一白的锅！

然后这个罪魁祸首还叫她大早上去回廊，也不说找她什么事，真是烦人！

早读课溜出教室对孟笙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甚至都可以毫无羞愧感地大摇大摆地推开后门直接走出去。

清晨起了雾，现在还没有消散，像揭开锅盖时涌起的热气一样，白白一片笼在回廊里。

今天刘朝不在，所以她没走太远，刚走过二栋就停了下来，拿出口袋里的英语单词本——英语老师布置了背诵单词的任务。

然而背诵不过三分钟，孟笙便觉得肚子有些疼痛，顿时滑过不好的念头——她可能，不，是很有可能要去蹲坑了。

本准备将单词本一起带走，但转念一想：万一一会江一白过来了，以为自己没来那就不好了。

几番思考之下，她便将单词本放到栏杆上，还再三调整，找了个显眼的位置，这才捂着肚子钻进了卫生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

孟笙刚进厕所没多久，回廊另一边就走来一个高个子。

江一白并不确定孟笙有没有看到消息：他昨晚偷偷用手机发了个消息给她，然后就立即下线，之后也没有机会再去确认一下——他的手机被妈妈收了上去。

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偷偷溜掉早读，迅速跑过走廊，直到进了回廊才放慢脚步。

雾气并不浓，但隔得距离远了，视线里自然也堆积地厚了，远处有没有人并不能清楚地分辨。

每走一步，前面的回廊就清楚几分，心里伴着隐隐的期待和视线里落空的淡淡失落。

一直走到三栋那边，他也没有看见孟笙的身影，眸中神色微暗：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他转身往回走去，但脚下步子却放缓许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徘徊在雾气缭绕的回廊里，视线在当中来回寻觅。

“江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立即回头，只看见孟笙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向他奔来。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有些木讷地问道：“你昨晚看到了啊？”

“看到了啊！”听他的话，孟笙便知道他并没看见自己的单词本，只歪头看着他身后的栏杆，“我怕你不知道我来了，还留了个单词本。”

“啊？什么？”怔愣中的江一白并未听清。

孟笙只侧目瞄了他眼，而后直接走过他，拿起近在眼前的单词本，在他面前样了样：“单词本！”

“我去上厕所了，怕你来了不知道我在，就把它丢下来了，”说着，孟笙有些惋惜和委屈，“结果你还没看到！”

“呃……”看着那口袋大小的本子，江一白扶额，“我还真没看到。”

孟笙白了他一眼，便倚着罗马柱打开单词本，问得随意：“找我干嘛呀？”

“不干嘛啊，”江一白单手撑在栏杆上，目光自然地落在孟笙脸上，“就想和你说说话。”

“……”孟笙顿了顿，撅起嘴巴，“那今天恐怕不行，因为我要背单词。”

说着她还将要背的那一页举到他面前：“这一整页都要背！”

江一白垂眸扫了眼，完全不以为意，语气平淡：“也没多少啊，就二十个不到的样子。”

而在孟笙看来，他的语气和表情分明就在说：这么点东西，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呵！”她迅速收回本子，语气凶狠许多，“你知道这个有多难背吗？这些都是很生僻的单词！”

“我知道啊，”江一白仍旧不以为意，“这个我也背过。”

孟笙：“那你背完了？”

“嗯！”江一白挑挑眉，“背完了！”

“……”

一句话让孟笙哑口，沉默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面无表情道，“哦，再见！”

“这个不是很好背吗？”江一白还是不太能理解孟笙到底为什么觉得这个难，“至少比政史地好背吧！”

“胡说！”孟笙抬高了音量，片刻又觉得不对，压低声音道，“政史地要好背多了！”

江一白：“？？？”

孟笙：“反正我觉得中文怎么都比英文好背，至少不会有我不认识的字。”

这回轮到江一白哑口了：这个理由他竟无法反驳。

如果平时孟笙也许会等江一白找到个合适的回答，但现在时间紧急，她直接捧起单词本：“不行，不能和你说了，我要背单词了。”

说完，她就真的自顾自地背起单词。

江一白在一旁待着，本来在想可能还会有点无聊，要不要自己先回去，结果就听到了孟笙那异常痛苦和糟心的背书声——怎么和背政治的时候完全不同呢？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于是主动请缨；“木木，要不我帮你抽背吧！”

孟笙一听，这是个好主意啊！不然自己总想要偷看！

于是她果断将自己的单词本交上去。

当江一白打开单词本，视线触到要背的那一页的时候，孟笙突然大脑一片空白：这一页上所有的单词她都不记得了。

就好像有人从她的记忆中删除了一样，而且还是先粉碎再删除那样的一片空白……

江一白一连问了好几个，孟笙都摇了摇头，直到最后一个她才有一点印象，可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好一会也没说出完整的单词。

就在这时，早读课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完了！”孟笙大惊失色，“我还没背完！”

江一白将单词本递到她手上：“你哪节课抽背啊？”

闻言，孟笙拿着单词本的手无力下垂，生无可恋地看向江一白：“下节课。”

“呃……”愣了好一会，江一白也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憋了句：“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