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后半节，原本响彻楼层的背书声逐渐变成蚊子的嗡嗡声。

刘朝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回头看时间了——孟笙离开已经快半个小时，她抬头看了眼依旧紧闭的班门和窗外的走廊。

见没有人任何人过来的踪迹，她长吁一口气，转而又蹙起眉头，将笔转了个方向重重地戳在李清杭的后背。

“诶，李清杭！”

“……”这已经是刘朝第四次戳她了，而且力道越来越重，李清杭回过头眉毛拧在一起，“干嘛呀！”

刘朝心里惦记着孟笙，并不在意李清杭的情绪：“你说大孟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个问题也是她第四次听到了。

她长吸一口气，无奈道：“那我怎么知道嘛！你去问她诶！”

“……”刘朝语塞，白了她一眼，“就是她不在这我才问你的啊。”

李清杭并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回过头继续整理笔记。

刘朝将胳膊搭在桌上，整个人向前倾去，小声说道：“你说，她和江一白到底在干什么呀？”

沉默片刻，李清杭突然来了精神，小眼珠圆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

她回过头，凑到刘朝旁边，满脸理所当然和看破一切：“谈恋爱嘛！还能干吗？”

呃……

刘朝觉得李清杭说话，十有八九都是废话。

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可以对话的人，便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想说怎么也要不了这么久吧！”

“哎呀！”李清杭微蹙眉头，做出一副资深恋爱专家的模样，“两个人在一起谈情说爱嘛！哪有那么快！”

刘朝：“……”

李清杭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谈情说爱结束了，就得考虑房子，车子……”

“房子车子考虑好了，还得商量小孩子啊，比如叫什么名字，在哪上学，以后和什么人结婚……”

“哎呀！”她总结道：“反正要说的事情多着呢！”

刘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等大孟回来了，我要告诉她你说了什么。”

“呃……”李清杭一时有些懵，但片刻就恢复过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说就是了，我还怕她吧！”

然她话音未落，一直紧闭的后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所有人浑身一个激灵，收起笑脸，拿起被扔在一旁的笔，还有好几个人在书包里翻找书。

汪时悦胆子最大，偷偷往后瞄了一眼，见到从门缝里伸出的脑袋，立即松了口气，将刚找到的书往抽屉里一扔，用正常的声音提醒道：“不是老师。”

闻言，其余人也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孟笙一边抬手致歉一边奔回自己的座位，紧接着教室里就传来各种各样的叹息声。

“哎呦——”

“原来是孟笙哦——”

“吓死我了——”

但是在叹息声尚未完全散去之际，前门突然被人推开，紧接着是小张的怒吼：“一个个的，吵什么呀！”

此时孟笙刚好坐回位置，还来不及理好坐在屁股下的衣角，便赶紧拿出口袋里的单词本。

小张在外面站了一会，见众人都安静下来，大步跨上讲台：“明天就要考试了，还在这里讲话聊天，我看你们这次考成什么样！”

说着，小张拿起放在讲台旁的椅子，正正地摆在讲台与黑板中间，径自坐了上去，炯炯的目光扫视着班级里的每一张桌子。

见所有人都默默低头，显然就是拿着笔在做样子，他拧起眉头：“怎么没声音啊？”

“啊？”

此言一出，全员懵逼：难道刚刚嫌我们吵的不是他？

“啊什么？”他扬起头，手虚握成拳头在讲台上扣了几下，“你们不背书吗？”

“明天考文综，你们今晚不背书？”

“老师，”有个胆大的为同学们辩白道，“我们在背书啊。”

“在背书怎么没声音？”

“呃……”那同学顿时不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汪时悦挺身而出，大声道：“老师，我们习惯默背！”

“……”小张觉得有一口气郁结在他的胸口，闷得他脑仁疼，“默背怎么背？”

“背书不发出声音，怎么背的下来！还默背！你自己说说，不发出声音，要不了一分钟，肯定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我也是文科生，我也背过书的，”老师们都很擅长现身说法，让学生一时哑口，哑口无言，无言以对，“都给我大点声，背出声音来！”

很多人都将考场比作战场，那么教室就算是一个小的战场，然而这个比喻十分不贴切，因为战场上永远都不缺前仆后继的战士，而教室里，只要第一个扑上前的人倒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小张坐到汪时悦旁边，与他进行一次亲切友好的密切交谈之时，整个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读书声。

唔——貌似应该说是战鼓一般的读书声，这样比较契合前面的比喻。

趁着小张和汪时悦密聊的这段时间，孟笙看了眼刘朝，赶紧问道：“小张之前有过来吗？”

“没有，”刘朝摇摇头，转而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你走之后没多久，他在窗子外面看了会。”

孟笙：“这个我知道，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他。”

话音刚落，孟笙就感觉到身后有人逼近，立马看向单词本，一遍英文一遍中文再加一遍拼写，这样一排一排地读下去。

小张很快就走过孟笙的位置，而后停在最前排，接着转过身，目光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大孟，”刘朝面色如常，手里的笔也没有停顿，如果不是听见她的声音，孟笙都以为她没有说话，“你和江一白到底在聊什么啊？”

闻言，孟笙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用干笑来掩饰。

刘朝瞄了她一眼，立即制止道：“你别笑，你一笑小张就知道我们在聊天了。”

“啊？”孟笙收了笑意，但仍旧没明白刘朝的意思。

看着样子，刘朝就像是一边记笔记一边背书，然则她说的是：“我之前和同桌聊天总是被抓到，后面我们就明白了，是因为我们总是笑，所以才会被发现。”

她抬起手，用修正带遮盖掉错字：“后来我们发现，只要我们不笑，不管怎么说话老师都不会发现。”

“哦——”孟笙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

“不行！”刘朝蹙眉，语气也急躁起来，但看着仍然是一副认真记笔记的样子，“你的表情也不要太多，不然也会被发现。”

“……”

孟笙觉得这是个技术活，不适合她这样的无脑少女：“算了，等他走了再说吧。”

“嗯，”刘朝也赞同，因为她发现大孟根本做不到自己这样。

……

“诶！”片刻后，李清杭最先出声，她回过头，也不管后面两人有没有被吓到，都自顾自地问道，“孟笙，谈恋爱回来了啊？”

孟笙下意识看了眼班上，才发现不知何时小张已经离开教室，这才大着胆子回答道，“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那么奇怪呢？”

“哪里奇怪了？”李清杭不以为意。

“就是……”孟笙想说可能是因为你太过骚气，但最终没说出口，“感觉阴阳怪气，不怀好意。”

“呵！”李清杭这可就不高兴了，她必须为自己辩驳，“你这狗，亏我在别人面前那么护着你！”

“呃……”孟笙扯了扯嘴角，“恕我眼瞎，真看不出来你哪里护着我了。”

“我去，你忘恩负义！”见孟笙不理她，李清杭自觉停下声嘶力竭的指控，解释道，“你都不知道14班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一提起14班，孟笙忽然一震，整个人一下就被吸引。她看向李清杭，看着她嘴角有些刺眼的笑意，问道：“他们说我什么？”

“嗯……”李清杭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顿了一会才说道，“他们有人就吐槽你，说孟笙是有多饥渴啊，才和江一白谈恋爱！”

……

什么？

孟笙皱紧眉头，内心燃起一团怒火：江一白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被他们这么认为！还有，什么叫她饥渴？

这种羞耻的词语，他们怎么能用在自己的同学身上？

李清杭自然也知道这句话很过，但却也不后悔告诉了孟笙，毕竟这是她一定要面对的。可见她气得半天也说不出话，她宽慰道，“哎呀，你别管他们，他们就是瞎说，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

“……”孟笙内心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追问道，“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李清杭说道，“我就说你是太傻了，被江一白蒙骗了呗！”

嗯？

蒙骗？

她放在心底小心翼翼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在别人看来，就是她饥渴，就是她被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