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一楼东走廊，观雪庭内。

一男子身穿大褂，手拿醒木，戴一副圆框墨镜，穿一双上华布鞋；在那雅间内来回踱步，同时高声道。

“要说到这渡世虹船上的四方镇守，那可是大有来头；于北、那青龙来去如疾风，过往似闪电，动辄则吞云吐雾，可呼风唤雨...”

然而，面对这热情洋溢地解说，坐在“椅子”上的李雪雁却面无表情地突出一个词。

“skip。”

“呀，李大小姐，这最重要的解说环节怎么能跳过呢。”

“你说的那些都是常识吧，九重天上谁不知道！你跟谁解说呢！”

“嗯...”

沉吟一声，那说书先生抬了抬头，然后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李雪雁身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好吧，简单来说，你们想要打败这下三层的镇守天王，也就是那朱雀星君，必须得去取得那镇魂香木才行。而如今你也知道的，那树妖‘还芳’体弱多病，已经隐居于‘房间’深处很久不见外人了，想要找到她绝非易事。”

“把你安插在这里这么久，难道你就没留下什么路子？”

将左右腿上下倒了个个，李雪雁继续翘着二郎腿，用脚尖在桌下吊着高跟鞋，话语中颇有责备那说书先生工作不上心的意思。

而对面也是人精，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话的用意；但那先生却看了看李雪雁的“椅子”，将心中千万反驳的话语都吞下，恭敬地说到。

“大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也是能力有限；只知道那树妖‘还芳’同样隐居于这东侧连廊方向的‘房间’，除此之外的确没有什么有效情报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摆了摆手，李雪雁遣散了这说书先生。

而当他离开房间的一刹那，李雪雁屁股底下的“椅子”也塌了。

“你好重啊！”

王尧抱怨道。

“才不重！”

“行行行您说的对，能劳烦移驾先下来再说话吗？”

在这之后，又折腾了一阵，李雪雁反复逼迫王尧承认自己不重后才挪到了对面的座位上。而后者也如释重负，一边摸着自己的老腰一边说道。

“你确定九重天上的妖怪们都是这么用人的？”

“那当然，还有个更残忍的呢。我要是不把你当椅子坐着，让别人瞧见了必然会起疑心，到时候牵一发动全身，我们刺杀若世真仙的计划就全完了。”

“可那说书先生不是自己人吗？我怎么都感觉你是故意的。”

“他虽然是我安插的眼线，但也已经许久不见了，难保身上没被施加什么术法。我们刚才对话时虽然用了对话框式的暗语，但行为举止却能被肉眼所见。如果他被盯梢了，又看见我对你一个人类以礼相待，那该怎么办？”

听了这番话，王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答道。

“可我还是觉得你是故意的。”

“你！”

红晕刚飞双颊，李雪雁突然悟到了什么，立马转换上了一副镇定的表情坏笑着说到。

“就算我是故意的，这不是在你的梦里吗？换言之，也就是你希望我把你当椅子吧，咦~”

“你刚才不还对这梦的说法不屑一顾吗？！”

无言中，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和解。

但这却并非是什么能让人感到轻松的事，反倒使人开始头痛了起来；结束了那调侃性质的插科打诨，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被摆在了面前——去哪里找那隐居多年的镇魂香木。

李雪雁之前布置的眼线没能提供可靠情报，王尧又是初来乍到一问三不知，任务就这么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要是剑鱼大师还在就好了，他既然能画出这条船上的地图，肯定对这里的各个角落十分熟悉。”

王尧万万没想到，才分开这么一会，他就开始想念那条剑鱼了。

但另一边，李雪雁似乎因为自己不被信任，闹了点小脾气，她收拾武器、检查弹药后说到。

“没有他我们照样行，快、起身，准备上工了！”

“哦？snow bird小姐有何高见？”

“这九重天一层的东侧连廊环环相扣，厢房一间接一间，我们一路推过去，不怕找不到那树妖还芳！”

“你是俄罗斯人吗...不行的不行的，这地儿这么大，我们找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王尧瘫坐在矮桌边上，挥着手否定李雪雁那条“妙计”的时候，对方手中的枪已经对准了这消极怠工家伙的脑门。

“给你五秒钟，再考虑一下自己的说辞。”

“切、有本事你就开枪啊，假威风。我王尧堂堂八尺男儿，被那只狐狸压迫也就算了还会屈服于你？”

“你做不做，我枪可拿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火咯。”

“不做不做，说什么都不做。”

唔嗯——

脸一阴，牙一咬。

看着王尧那懒洋洋的样子，李雪雁也是被弄的气不打一处来，扔了手枪甩掉高跟鞋踩着矮桌就爬了过来，跟他打成一团。

第4章 侧耳闻百声

“喂、李大小姐别嘞我脖子啊，要窒息了！”

“听说脑缺氧可以治疗懒惰，今天我就把病根也给你治了！”

“救命啊...反补队友了...！”

◇

半响后，王尧和李雪雁一人一副像素墨镜，站在那屏风前。前者看着后者那干劲满满的样子，还是决定最后一次出言规劝道。

“我说，雪雁，这事儿真的能成吗？咱们在九重天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怕很快就会引起守卫们的注意吧。”

“只要够快就行，就快就不会被发现！光着东走廊就有厢房四万三千间，一间内更连一间，别说咱俩，就连常年在这儿巡逻的守卫也时有迷路，只要咱们作案，咳咳、行动的够快，他们就追不上来。”

“诶...是吗，虽然我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论据，但总感觉你又在糊弄我。”

“怎么会呢，我这战法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讲来听听？”

王尧这一问，李雪雁露出了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到。

“《金刚经》中偈子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暴风骤雨；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意思就是一定要快、快、快！只要够快，守卫们就追不上来！”

“你胡弄鬼呢！原文不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吗？！而且你这解释也...”

“没时间解释了，Hey，Open the door！Hold your hands！”

话音未落，李雪雁一脚踹开屏风大喊道。

王尧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表情比吃了黄莲还难受。

“各位别激动，我们只是来找树妖还芳的，没有伤害...”

然而，跟上句话一样，这句也没说完。

原因无他，就在王尧笑脸相迎打算去安抚屋内群众时，数十个身着黑西装，拿着芝加哥打字机的年轻壮汉已经及刷刷地将枪口指了过来。

“哈...”

长舒一口气，王尧扬天长叹道。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黑手党，我的审美又被○○了。”

火并一触即发。

倾泻而来的子弹果真如暴风骤雨，就在王尧刚躲到旁边的假山后时，上一刻藏身的餐桌便被打成了筛子。

而另一边，李雪雁倒是应付的游刃有余。

左手转枪两周半后连射三发子弹，发发中地；继而侧身躲闪朝着斜前方的盆栽处冲刺，过程中以右手自左侧腋窝下方穿插，对身后的敌人进行火力压制，同时在临近盆栽时压低身形，以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姿态滑铲冲过、自那火力网最下方的小缺口中逃脱升天。

紧接着，一个前滚翻摆正身子，以半跪着的姿态连开数枪，左线的敌人几乎在这一轮射击后尽数倒地！

而失去同伴的恐惧更是加剧了右线一方的战斗意志，数倍于刚才的火舌倾泻而来，弹孔几乎是跟着李雪雁的鞋跟在走，每每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闪躲开来。

“接招！”

就在李雪雁被那过于密集的饱和射击逼的难以再前行寸步之时，她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同样科技感十足的手雷。已经被吓破胆只知道扣动扳机的黑衣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玩意已经滚到了脚边，一声刺耳的高频声响后，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也随之倒地。

“好、好厉害！”

刚才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身影给王尧带来的视觉震撼不亚于看了一场特效拉满的大电影，不、也许比那还要来的刺激。

但在这之余，他又有什么想说却不好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而李雪雁倒也明白，将双枪一转插在大腿上绑着的枪袋中，解释道。

“放心吧，我用的麻醉弹。这些人并非虹船上的守卫，也不是罪大恶极的该杀之人，如果并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手上多沾人命。行了，别发呆了，准备好去拯救世界了吗？”

“朝气满满呐...”

“诶？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只是...第一次见到雪雁你这么有干劲。”

...

修长的睫毛有如蝶翼般上下舞动，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能让许多男子对其倾慕终身——她就是有这种魅力。

然而，此时此刻这朵高岭之花的眼中只有一人，她很快理解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反问道。

“你是说...在你睡醒的那世界里，那边的我很消极吗？”

“也不是。”

摇了摇头，王尧继续说道。

“起码我认为不是，她跟你一样待人真诚、友善，有一颗炙热的心，但只是缺少了一点契机。”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两人多聊。

有了第一次踹门经验后，两人后面的行动也渐渐轻车熟路了起来；只不过，每一次门后的风景都变幻莫测，令人哭笑不得。

“开门，举起手来不要动！”

“老乡们，我这颗筑基丹童叟无欺，管饱是真品；那个刷是假货的，你也不想想，在这真仙的地界上，对于丹药品控把握的这种大事儿能...咦——你们是谁？！别、别抓我，我就是个经销商！”

某位神情亢奋，拿着一罐小丸对着镜头疯狂表演的男子，在看到王尧二人后如是说到。

“开门，举起手来不要动！”

“我呢，也算是登上过那三重天的妖怪，那里的仙官就是我好兄弟。我跟你们讲的这些成功经验，都是可以复制的，但切忌不要外...啊！！谁、是谁？！你、你们两个是之前听了我课的学员吗？别杀我，我可以把学费退给你们，别杀我！”

某位脑满肠肥，在高堂之上侃侃而谈的妖怪，在看到王尧二人后如是说道。

“开门，举起手来。”

“子文，你我二人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那便当千秋结连理，万世不分离，只要我还在...嗯？！有刺客！有刺客！”

某位俊俏男子，在与另一位俊俏男子你侬我侬之际，看到王尧二人后独自逃跑的同时如是说道。

“开门，举手...”

“唔咦——系、系系系差人！”

某位左拥右抱，与诸位红颜相谈甚欢的猴面妖怪，在看到王尧二人闯入后如是说道。

就这么踢了一间又一间，循环往复数百次后，这“坏人好事”二人组也都不同程度的表现出了力竭的态势。

“雪、雪雁...这真的踢得完吗，咱们连个零头都没做完吧。”

“我哪知道啊...按说应该快保底了吧。”

“保...算了，事到如今不论你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设定，我也不打算再惊讶了。”

就当王尧怀着绝望的心情，踢开这又一间门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满园的祥和与宁静甚至让这两个闯进来的家伙都不由得收了声，怕破坏了这份美景。

而在那园中央，被人众星拱月围着的，正是树妖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