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是让我们好等。”

罗伦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僵硬，旧伤让他瘫痪了半边脸，而常年流落在荒岛上、终日只能吃鱼的生活更是让这个男人间歇性地嘴歪眼斜。

“小鬼们，这鬼地方的清晨有多冷你们知道吗？不过、哈哈...也不枉我和弟兄们在这里蹲了一夜！”

王尧和小白被从陷阱里捞出来后，虽然没被捆绑手脚，但也由于对方人多势众被控制住了。王尧自不必多说，没有武器、再加上折腾了一夜，他根本打不过这群体壮如牛的黑贼。

而小白则更不用说，失去了力量、也遗忘了战斗技巧的她现在不过是个体质还算不错的普通女孩，只需要一个人反握住她的双手，便能将其吃的死死的。

“...”

望着罗伦，王尧没有说话。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穷凶极恶的黑贼首领是有所图谋的，但还未等他想明白，过于刺激的一幕就发生了。

“嗯。”

无言地伸出手，罗伦从部下那里接过了一把又细又锋利的短匕；那匕首的刃弯的吓人，并非为了劈斩、而是为了“剜”出来什么而制作的。

没有询问，不做解释，甚至不出声。

这个早就无法以普世价值观去评价的黑贼首领扯开了王尧的衣服，握着那把短匕直勾勾地刺向他的胸口！

“啊——”

也许是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底力，看着那锐利的匕首刺来的刹那，王尧的大脑一瞬间就空了，紧接着一股热血像是炸弹一样引爆，他奇迹般地甩开了身后那个壮了他一圈的大汉，想要逃跑。

可刚跑出去没几步，王尧马上被其他的黑贼绊倒，然后重新控制了起来。

罗伦无血无泪，就这么缓步走来；他手中的匕首仍然锋利，在这家伙看来，王尧不过是从自己手上逃走的小动物罢了，跟平日里杀死的那些并没什么区别。

这回，有三个人按着王尧，他再也无力挣脱...

“咕...”

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反射着光芒的短匕，王尧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放开他，昨天让你丢面子的是我吧！”

在罗伦身后，小白大声喊道；王尧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样的小白，她脸上满是怒意，却因为力量过于弱小无法挣脱身后黑贼的束缚。

不对，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自己的东西被夺走时而产生的怨恨！

在这极短的一瞬间，王尧隐约看见了那抹金光——那抹从小白双瞳中闪过的，只属于龙的黯金色光芒。

而后，地面突然震颤了起来。

“老大？！”

显然，这种震动出乎罗伦的计划，但却并不让他们感到惊讶。一个看上去像是副手的家伙靠了过来，询问意见。

而罗伦则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小白，然后扫兴地说道。

“那头可恶的老水牛...老子迟早宰了它！”

冷哼一声，罗伦吩咐道。

“把这两个小鬼带回石堡去，大家都熬了一夜，继续呆在密林里实在太危险了！”

◇

砰——

铁栏与石制砖墙碰撞发出冰冷地声响，王尧和小白却因此松了口气。起码到傍晚之前，他们还算安全。

安弗拉海域的寒冷空气加上密林中的潮湿让那群黑贼们苦不堪言，虽然他们现在迫切地像从这两个俘虏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没什么比烤烤火、在床上休息一番更有诱惑力的了。

“他们说傍晚要‘交差’？”

生怕自己刚才没听清，王尧又冲着小白确认了一边；但后者却一反常态，坐在石台子上低头不语。

“小白...？”

意识到对方的心态可能出了些问题，王尧也从对面换到了小白旁边坐下，观察片刻后问道。

“怎么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当初来追珍妮是我们俩的决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也是咱俩的共同责任吧。”

王尧宽心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不、刚才我才想明白；我一直都恃才傲物，把你拖入险境...之前能够靠着实力搬回来也就算了，但这次...”

“没关系啦，我根本...”

“别说谎话！”

突然，小白提高了声音，几乎是以吼的方式说出来了这句话。这下，王尧也有些愣住了；迟疑片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小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火。

自从加入妖怪办以来，胡玉儿也好李雪雁也罢，这两位“大仙”冲着王尧耍性子的次数不在少数，但小白却自始至终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虽然跟谁都聊得来、在事儿上可靠万分，也从不发脾气，但却总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但这次，那股疏离感被完全剥离开了。

“你其实也在心里嘀咕吧！为什么这个蠢货把我带到这种危险的境地，昨天还能一个人独自在那里高兴？这家伙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都行的嘛，真是失望——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有些愕然地看着小白，王尧咂了咂嘴，连续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话。

这种所谓的疏离感被剥离开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亦不像电视剧里那般因为互相理解而抱头痛哭。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刻意隐瞒起来的部分，往往是相对丑陋的部分，也许在物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这种丑陋并不会被发觉，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它们则会像是沙虫一般崭露头角。

“要说...完全没有抱怨，是不可能的。”

叹了口气，王尧诚实地说到。

而小白则“求仁得仁”，虽然得到了诚实的回答，却不由得身体震了一下。王尧看得出，对方还是更希望被安慰的。

刚才那些过激的话语，不过是作为小女孩在闹一些脾气罢了。

“但是，仅仅是一些抱怨而已。这世上没吵过架的朋友，反而比较少吧。”

“抱歉、我...我刚才有点混乱，没有冲你发脾气的意思。忘了刚才的话吧。”

揉了揉脸，小白低声说道。

她远比看上去要成熟，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平日里将情绪控制的那么好了。这个天之骄子自幼便怀揣宝藏，需要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其中更不乏歹毒的嫉妒；她当然早早就学会如何习惯这些，并去调控自己的情绪，让一切看上去波澜不惊。

然而，王尧却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就此放下。他瞥了一眼小白，开口道。

“你刚才之所以那么上头，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对吗？”

“我现在还不太稳定，给我点时间，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没了平日里那举重若轻的模样，现在的小白就连用词都显得成熟了几分，王尧则无奈一笑，道。

“我清楚的，我很清楚这种无力感。别的不敢说，这方面我绝对比你有经验。”

“你想劝我宽心吗？”

“不太准确，我只是想说...想说‘什么都做不到’才是常态。虽然刚才我是险些丧命的那个人，但哪怕我死在那里，责任也不在你、而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贼——凶手应该承担责任，而不是你一个旁观者。也许你从小就天赋异禀，已经习惯被大家赋予更多期待，但本身这种期待就是没有道理的，大家都是人、你不应该因为没有做出更多的贡献，就心怀愧疚。虽然有心、但却不能给予他人有效帮助——很多时候，这才是常态。”

哎——

小白叹了口气，捂着脸摇了摇头。

“可是你那么信任我...更何况，若非我有那个实力，咱们俩也不会贸然出海去追珍妮了吧。安弗拉可是很危险的...”

“这种假设不成立，因为你是在出海之后才失去力量的。起码...起码这次事件应该算是一次‘事故’，责任应该由我们俩共同承担。”

话说到这，小白也笑了。

她将捂着脸的双手拿开，轻笑道。

“我开始理解雪雁姐为什么选择你了，她可太需要你这么一个心灵导师了。哈、真没看出来，你在这方面居然这么能说。”

“多谢夸奖。”

耸了耸肩，王尧笑着回到。而小白则一边站起身一边活动筋骨，道。

“不过、我要比她稍微坚强些，你的那些心灵鸡汤就留给雪雁姐吧。如今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是...是...我会保证不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的。”

王尧拖长了强调，迎合了小白的逞强。

而经过了短暂的消沉后，这个景山的小掌门也恢复了往日的朝气，在确认门外无人后，便低声说道。

“我感觉罗伦应该是在策划着什么，那群黑贼跟我们无冤无仇，没道理努力一夜去潜入密林搜查咱们的行踪。值得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其后必有原因！”

一听这话，王尧就知道小白跟自己想一块去了，遂接着话头说到。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在你身上！”

“我？！”

小白有些意外地指着自己，显然不太相信。虽然当今若日帝国的女王是她没有血缘的姑姑，可此事知道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那群黑贼没有理由知道。而王尧则将身子一沉，解释道。

“你想想，昨天拿脑袋撞了罗伦，让他在手下面前丢脸的是你；而我则在剑术上被他完爆，可以说涨了这家伙的威风。就仇恨程度来说，怎么也得是拿你开刀。”

“话是这么说...”

“而且，今天我在被那刀子刺到的前一刻，你眼睛里似乎又金光，就像你当初的那对龙瞳一样。我怀疑，他们就是为了激怒你，达到某种目的。”

一听这话，小白却摇了摇头。

“这应该不会吧...罗伦他们被困荒岛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知道范克拉德已经死亡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联想到我的头上来。这未免太跳脱了。”

“虽然事情是这样，但我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目的就在你身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