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阿琳？”

在恍惚中，那位圣女小姐睁开了双眼，她感到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但神奇的是，困扰她的腹痛感和腿上的伤口却一起消失了，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

“我们...到了吗？”

站起身，话刚问完阿琳就呆住了。这周遭的风景，很难用三言两语去形容。

载他们过来的电车不知为何已经翻了，它像是完成了使命似得仰在铁轨外，车门大开；而面前的，则是空无一人的城市，以及被植物和野兽所占据的街道。

不同于秋叶原那般，此地的模样看上更加荒凉；没有危害的青苔和爬山虎随处可见，花坛里的娇气花朵早已枯萎、更为坚毅的野草在此生根发芽。恢复了野性的流浪猫在房檐上四处奔走，而由于年久失修而掉下来的站牌则横在两人面前。

“花之都...？”

擦去了上面的灰尘，王尧沉吟片刻，回头冲着阿琳说道。

“我也是刚醒，不过、看来这里就是千叶了。最后的两个灵力聚集点就在附近，我们离成功不远了！”

“嗯...”

跟越战越勇的王尧不同，阿琳不知为何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消沉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车站，那座被水淹没的城市也随之映入眼帘。

“我的天...这可真有够夸张的。”

看着那镜面一般的城市，王尧站在高处由衷地发出感叹。

水那股“清澈”的味道随着微风一起在两人的鼻腔中扩散，夏末时独有的那股惆怅气氛也随其开枝散叶。也许并非所有人都能取得共鸣，但夏天对于有些人、尤其是孩子们来说绝对是特殊的存在。

每个夏天都令人印象深刻，每个夏天都一去而不复返。

远处山林中的鸟叫细密且动听，这无人城市中那氤氲的气息也令人昏昏欲睡。不能再继续任凭自己这样放松下去了——阿琳意识到。

“王尧，怎么办...我们要过去吗？”

踏着小步子走到了王尧身侧，阿琳已经开始习惯于听命于这个小她许多的男孩了。只不过，这次与之前有所不同，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暗示；阿琳不知为何，不怎么想踏入那片水域之中。

“嗯，事到如今也没有第二条路了。”

那若有若无的灵力反应就在不远处，只要下去将其解决掉，那么这个覆盖了整个关东地区的巨大幻境也距离破碎不远了。

不过，王尧还是听出了阿琳话中的犹豫，也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问道。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先休整一会，我也刚好去附近找点吃的。”

“我...”

话到了嘴边，阿琳还是咽了回去，转而说到。

“...没关系，我只是刚睡醒头有点晕，吹下风就好了。话说、你既然说要下水，是有什么策略了吗？”

“哈哈、与其说是我有对策，不如说冯先生神机妙算。”

从那锦囊里掏出一刻小小的幽蓝色珠子，王尧解释道。

“这是避水珠，我当初跟雪雁一起去调查‘狼群’的时候从冯先生那里要来的，这回他又稍微改良了一下、一起塞到那锦囊里了。若是像之前那种大海，我们两人潜下去哪怕能够呼吸，但面对空无一物的水中世界也会找不到方向；可如今这被淹没的城市不同，很多地标都能指路，也是它发挥功效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王尧突然将避水珠收起来，话锋一转、道。

“不过，还是先休息休息找点吃的去吧。阿琳你从刚才开始，肚子一直在叫不是吗？”

“谁、谁肚子在叫了！”

脸颊微红，阿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两人再三确认后，才确认那一直盘绕在耳边的“咕咕”声并非来自于任何一人；而是...这积水的下方。

“仔细听来有点恶心啊...像是打呼噜的声音。”

趴在地上，王尧不禁吐槽道。

“所以你刚才默认了我会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是吗？”

阿琳也随之追问。

两人混熟之后，王尧才发现之前自己对于阿琳的认知有多么大的谬误；虽然本质上是善良且严正的圣女，但她绝非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神偶像，反倒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执拗。

换言之，便是有时也会闹小脾气。

当然，这点小脾气可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小；对于经历了胡玉儿和李雪雁洗礼的王尧来说，他甚至有时都意识不到阿琳闹别扭，对方就自己恢复如初了。

“阿琳，你真的没问题了吗？”

临行前，确认在三，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王尧也才敢捏着避水珠，带阿琳一起下水。

咕嘟——

咕嘟——

彻骨的冰冷随着气泡声一同蔓延上来，世界也随之变得安静起来；冯双劫所制造的避水珠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避水珠，不能将水面分开。其所能达到的功效，也不过是使人在水中可以呼吸，同时一定程度上均衡体温，并使水下可以传声而已。

王尧虽然不明白冯双劫为什么执着于这颗“劣质产品”，但出于对他的信任，也没有多问。而就在其思量的空档里，一团黑色的东西随着水流飘了过来。

“哇...什么玩意，好恶心。”

用手将其拨开后，王尧看了看手上残留着的毛发，才敢确认刚才那“黑团”的正体。

那是一坨线团，由于长期浸在水下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显得肮脏无比；就质感来说，哪怕泡了这么久，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坚硬；看上去并非是人类的头发，而是野兽的鬃毛。

“小心，前面的水域变得污浊起来了。”

阿琳谨慎地提醒道，同时用空着的右手一挥，凝出了个气泡照在了王尧的口鼻周围。

“虽然更高深的法术我驾驭不来，但这点程度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哼哼、这样一来那些水里的毛发就不会被误吸进去了。不过那气泡很脆弱，小心别撞上什么锐利的东西。”

“好厉害...”

看着眼前这个精巧的气泡，王尧不禁感叹道。虽然这诚如阿琳所说，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对于这个才刚刚步入里侧世界一年的年轻人来说，新奇的事情还是更多一些。

“嘿嘿...也还好啦。当初在小剑桥上学时，这算是水元素那一大类的必修课吧。虽然我凭借着帕拉蒂尔的关系，是作为特招生入学的，其实若按照平常的标准，我很多科目的基础分都不达标，更别提毕业了。”

阿琳倒也实诚，并没有像她的室友那般，借机就甩着耳朵和尾巴吹嘘自己一番，而是老实地说出了这法术有多么初级。

“你的呢？你不给自己也弄个气泡吗？”

“呀...所以说我是特招生嘛。其实好多这种基础类的东西都学的不怎么精细，底子很差；说来惭愧，我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尝试再召唤一个气泡出来，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挠着头，阿琳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尧也没再多客气，而是无言地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在刚开始时，这水下世界的建筑也还算完好；可随着周遭水域开始变得浑浊，那兽毛也开始变多，水中的建筑群也不同程度地呈现出了被破坏的痕迹。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有只巨大的怪兽曾经来过一般。

“阿琳，我对灵力的感知没有你那么敏锐，自从下水之后就察觉不到那灵力聚集点在哪里了，你能找到方向吗？”

“嗯...勉强。不过、这恐怕不是你的问题...”

阿琳表情凝重地说到。

“...这水中，不、这片水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灵力块。每一处每一寸的灵力都充裕无比，所以我们才感知不到轻重缓急。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随着两人不断下潜，那水中的兽毛也已经密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阿琳索性不再用“气泡”这种温和的手段，而是唤出体表的祷文，形成了一个仿佛可以吞噬万物的星环。

那天使光圈般的星环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周遭的兽毛，哪怕是王尧这样的初学者也可以看出，这法术比起之前的气泡何止难千万倍。阿琳这个特招生虽然依靠了帕拉蒂尔的关系，但其身上的本事却一点都没有水分。

终于，两人来到了这水域的底端，久违地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未让人获得安心，反倒是一股莫名的恐惧接踵而至。

这周遭已经没有完好的建筑了，一栋栋豆腐块般的团地大楼东倒西歪，像是被什么巨物碾碎了一般；动辄则十多层的高楼被当做砖石一样摆放着，而在其上方，那团巨大的黑影随着水流不断飘动。

兽毛的来源，就在于此！

“喂、这玩意该不会...”

王尧咽了口唾沫，强行平复下胸中的恐惧，绕到了那团黑影的正面。而接下来的场面，令其永生难忘。

那是一头巨兽，它长着接近灰狼的头部，拥有纤细却有力的腰肢，近似猿猴的长手以及强而有力的大腿。那兽毛发旺盛，像是触须一般在水中飘动，它双目紧闭，并不断地发出刺耳的鼾声——在水面上那古怪的声音，恐怕也是来源于此。

“别害怕。”

就在王尧心绪繁乱的时候，阿琳那温暖的手抓住了他。也许没有谁能在一间黑暗、潮湿、且充满了怪声的屋子里待上一周不发疯。可若有两人互相鼓励，在另一方濒临崩溃时给予其勇气，那么这件事情便会容易许多。

“这家伙在睡觉，我们拥有先机。”

阿琳的声音令王尧重新恢复了冷静，他攥紧拳头，转头问道。

“你有把握一击杀死它吗？”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想在幽暗深邃的水中，跟这只蜷卧在废墟上的巨兽战斗。王尧的担心情有可原，但在他身旁的维罗妮卡却并不在意——哪怕比这更大的猎物，她也曾猎杀过。

“放心吧，即便这大家伙醒着，我也有把握处理掉。”

那话语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炫耀的情感在里面，却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心。哪怕不是全盛的状态，但阿琳也的确拥有过令胡玉儿都不愿正面挑战的实力。

既然已经有了这般承诺，王尧也没再犹豫，而是遵循阿琳的安排独自握着避水珠先行退散，以免待会被那过于剧烈的冲击所殃及。

然而，就在王尧离阿琳渐渐遥远时，一股奇怪的疑惑在他心中逐渐升起。

比起刚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

咚咚——

咚咚——

咚咚——

虽然在水中，但王尧却还是感觉脊背上更冷了几分。他察觉到了！

从刚才开始，那奇怪的鼾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

“阿琳、小心！那怪物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