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一处灵气密集的山门之中。

弟子们放下了平日里手头上的工作，在那厅堂院落中耍玩开来。屋外、是白雪皑皑，屋内、是热气腾腾；桌上的吃食有荤有素，身上的行头有模有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少带着点喜庆。

原因无他，只因...到年关了。

哪怕在那众生求仙途的时代，张老先生的门下依旧有着浓浓的人情味，他主张更加具有章程的修炼方法，认为用一代人的时间去达到那通天大道并不现实。也正是在这番思想的指导下，门内的弟子之间气氛相对轻松，他本人作为一派之长也没什么架子。

就像现在，在这除夕夜，这位老先生不仅没有高高在上的接受弟子们的朝拜，反倒是跟几个亲近的学生一起坐在那麻将桌前，打上了几轮。

“幺鸡。”

东侧的大师兄陆世雍皱着眉，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免得露出马脚；这一轮他要做大牌，如果成功的话便可以一举扭转颓势。

“七条。”

南侧的二师兄万念平也在思量片刻之后，推出一张牌。自然，他早就考虑好怎么打了，但为了不让自己做大牌的意图太明显，这位二师兄故意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将牌打出。

“幺鸡。”

西侧的小师妹胡玉儿则是另外一种风格，她到了中盘的时候就全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这把就是冲着做大牌去的。毕竟，如果这一轮输了，她就不好继续占着那沈师弟的位置了——没错，胡玉儿是把沈应鸿的座抢下来，强行加入这牌局的。

而那原本的正主，现在正搬了个马扎，在后面观战。沈应鸿并非真心想让，然而这一桌咖位都太高，没一个人是他能挤下来的，便只好默默等待胡玉儿自己玩腻离场。

这最后一轮牌打的意外的久，三家都在挖空心思的做大牌，唯有那北侧的师父、张老先生不为所动，让人猜不透他在搞什么名堂。

最初，这三名弟子还会注意一下那北侧出的牌，但随着时间的经过、眼看就要打成流局，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个开始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图。

三人牌力相当，并且打到这个时候，上下家在钓什么也都能被读个七七八八；在这僵持之下，伴随着最后一张牌被打出，这局也终以流局的结果拉下帷幕。

“哎、可惜...就差一点。”

大师兄陆世雍挠了挠头，有些意难平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差点。”

将自己的牌往前一推，二师兄万念平也不无遗憾地说道。

唯独那一言不发的胡玉儿，将脸一横看着北侧的张老爷子，眼中颇有不满。

“老头儿，你在干啥啊，手里抓了一把杂牌，搅局的吧！”

这狐狸一发难，那两位师兄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愁眉苦脸。胡玉儿的秉性他们是知道的，只要不开心了谁都敢喷，就连自己师父也不例外。

“师妹，这都打完了，说那些有什么意思。大过年的，不就图一乐嘛。”

大师兄陆世雍出言劝道。

虽然他也多少能猜到张老爷子手中是一把不成型的杂牌，但却不会挑明，更不会像胡玉儿这样直接开骂。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张老爷子不仅不在意，反倒阻止了打圆场的陆世雍，将自己的牌一推，然后说道。

“你师妹说的没错，为师的确摸了一手杂牌。不过，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除了课上，在日常生活中，这位老爷子也时常会借着一些机会，对弟子言传身教。他十分喜欢搞这一出，其他人也早就见怪不怪。

那作为大师兄的陆世雍仔细看了看老爷子手中的那把杂牌，虽然根本不成型，但却是这他们师兄弟三家做大牌所需要的关键。可以说，三人的意图早就被看穿，命门也被这北侧的张老爷子给握在了手中。

“师父您是教我们不该过度追求大牌，着眼脚下，师兄师弟之间应该互相谦让，否则每个人都做大牌反倒没有一个能够成功，是吗？”

闻言，张老爷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然后笑着看向二师兄万念平，后者也早就在心里拟定了答案，坐正身子朗声答道。

“师父您是教我们在博弈是不能光关注自己手中的筹码，同时还要小心对方拿捏着的王牌；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果不其然，这二师兄的答案也是依了他的性子，与那大师兄的风格迥异。

对此，张老爷子依旧只是点头一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最初发现问题的胡玉儿。这狐狸也是有些不耐烦地一歪头，并不像那两位师兄一般郑重其事，而是颇有不屑地说到。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抓一手烂牌，说那么多，我就问你胡没胡嘛。都没胡，那大家有什么区别？”

...

...

...

时间回到现在，胡玉儿两腿一蹬往沙发上一仰。

“...然后，我就被罚去抄书了。”

讲完故事，这狐狸又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问道。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找原本的同门师兄弟当那论武时的队友了吧。哼、都是一群拐弯抹角的高手，到时候真打起硬仗来，不见得愿意出多少力。”

“不、怎么说呢...听完这故事之后我除了知道你怼自己师父的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之外，听不出任何道理啊。”

呆呆地坐在一旁，王尧直言道。

听了这回答，胡玉儿也不羞不臊地吐了吐舌头，一副“我知错但就是不改”的样子。

但说到底，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那论武还剩不到一星期就要开始了，如今胡玉儿临危受命，想要组一个能够稳稳拿下那四位圣骑士的队伍，又谈何容易。

抱着枕头，把手机里的通讯录刷了一遍又一遍，胡玉儿最终还是抓狂地晃着脑袋，道。

“啊！烦死了，这种时候我上哪去给他找人嘛！”

胡玉儿这边头疼的要紧，李雪雁那边也不轻松。经过了昨天一晚上的练习，现在她跟小白打抢10的比赛已经是输多赢少了。被这么一个初学者反复蹂躏，让这位大小姐的面儿有些放不下，一直抓着对方约战，颇有一种自己不赢回来不准走的气势。

见这俩人看都不看自己这边一眼，胡玉儿也暗自闷了一口气，虽然还是面朝王尧那边，但身后的大尾巴却时不时地去戳李雪雁的脊背两下。

这三戳两戳的搔弄之下，再加上对局连连告负，李雪雁也是一扔手柄，拽住了那根前来挑衅的尾巴骂道。

“你这是病好了有精神了是吧？！”

“对呀~”

胡玉儿也是脸皮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承认了。同时，见对方终于理自己了，她也早有预谋地转过身，假惺惺地央求道。

“雁儿姐，帮我一把啊。”

“咦...你大早上的再给我催吐呢？”

这声雁儿姐直接把李雪雁叫的退避三舍，脸上嫌弃无比的表情不加任何掩饰。而另一边，这狐狸也是紧追不舍，从沙发上爬过去继续说道。

“那年终论武，算你一个名额，如何？”

“哈？！为什么，我又不擅长打架。”

“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别装淑女了。远的不说，最近你在历下城教育那些小混混的视频网上还有在疯传呢。我找找啊...标题似乎是‘李大小姐凌空踢衰仔飞五米’。”

被这么一说，雪雁也不由得哑火了一阵；但哪怕她真的有心帮忙，如今这局势也不允许。沉默了片刻，李雪雁正色道。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上华，我可是李家的长女，没法直接下场参加那种下九流...咳咳、抱歉，没法参加那种舞刀弄枪的活动的。”

这并非李雪雁心高气傲，而是情势使然。

虽说那年终论武是无数有志之士朝思暮想的舞台，古来也有许多无名之辈在此一战扬名，想要参加的人说是挤破头也不为过。

然而，究其根本，这年终论武在当初本就是几个大家族、为了在一年结束之际展示下家族实力，顺便搞点彩头的娱乐活动。

雪雁贵为李家的大小姐，又是桑海古树的化身，自己亲自下场去打，无论是输是赢都会闹笑话。胡玉儿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并没有继续纠缠，权当是一场日常任务般的拌嘴。

“话说...一定要打么？”

突然，刚才开始一直没加入讨论的小白开口了。但这语气，却是跟众人预料的方向南辕北辙。

“玉儿姐你跟对边的人也很要好吧。既然双方都认识，起码先试着谈一谈不好么？预先设定下立场，然后想尽办法绕开，说不定适得其反，不如把话说开来的有效率。”

接着，话锋一转，这个黑发的小白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哈哈...我就是单纯地感觉有些奇怪。也许你们之间有更深刻的原因，我只是...”

“不。”

...

打断了她，胡玉儿也露出了三两分自嘲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倒是我...似乎显得有些胆小了。与其总是想些投机取巧的办法，说不定把希望寄托于我跟阿琳关系的坚固程度，来的更加合理。也是...哈哈、我太在意那个无聊的预言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却被搞的这么复杂。”

释然地长舒一口气，抓起桌上的水杯，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这狐狸裹着一件大衬衫，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手按着自己的脚丫，抬头看向天花板沉默了好大一阵子，然后像是说给大家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早没想到呢...？不、应该说是想到了，但没勇气去做吗？”

不论如何，那论武的事就这么暂时被搁置了下来。胡玉儿也默默地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客厅的一角，拨通了那个虽然记在手机里，但却一直没打过的号码。

见到这狐狸能够鼓起勇气，作为好朋友，雪雁也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唯独王尧神色有些凝重，他有意无意地看向小白，心里暗自思考；这小家伙之前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有跟那般顶级强者交手的机会，别说劝架了，上去浇一瓢油都不奇怪。

王尧是了解她的，这位来自己景山的天才，从来都是善良中带着一点邪恶的性格。

可如今这只小白，不仅不积极参与，还劝胡玉儿偃旗息鼓；更有甚者，她昨天还亲口承认自己不会使枪。虽说时间会让人改变，可她...真的是王尧所熟知的那个小白四年前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