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

牡丹街。

时值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气温却回升到了高达29度的高温。因此，全球变暖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再次冲上热搜，而因为一场场秋雨被冲淡了热情的年轻男女们也回复了往日的活力。

当然，这种气温回升不过是暂时性的；根据天气预报，这周过后，历下城便会迎来一次伴随着连绵不绝雨季的持续降温，颇有直接跳过秋天来到冬天的趋势。

故而，这个周末也被一些自媒体宣称为“2013夏季的最后一天”。

接着这一美名，许多商铺纷纷打出了降价牌，而为了抓住夏天的尾巴、或者说巧立名目出来逛街的男男女女们也纷纷中招，一时间好不热闹。

“于是，真的有鬼吗？”

在牡丹街的一家咖啡店外，一对坐在遮阳伞下享受着假日的男女看上去与常人无二，但恐怕任谁都想不出他们的关系是小姨与外甥。

面对王尧的提问，小玉咬着手中那杯美式咖啡的吸管，把玩着自己右侧那梢银灰色的刘海，顿了一下调皮地说到。

“你觉得呢？”

“您别逗我了，我这不是猜不到，才问的嘛。”

自嘲一笑，王尧求饶到。

见对方没有将这话题继续延长下去的意思，小玉倒也没再继续吊人胃口，一反常态直接了当地正面答道。

“有、一开始就有一波，其中就有汪小莲丈夫的冤魂——我让林清华把他们保护起来了。但后来姜老头借题发挥，有派去了一波妖怪的亡魂捣乱。两者夹杂在一起，让事情的性质变得复杂之后，姓周的没办法不敢自己祛除，才来找我的。”

“断水和尚呢？您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来吗？”

“不、我也是那天在公园和他交手后，才得到上面的通知，说随行人员临时改成那家伙了。哼、真是可恶，恐怕如果不是那事，他们还打算继续瞒下去！”

小玉握紧拳头，往桌上轻轻一敲，让她手边那只看上去颇为高级的橘色箱包都跟着打了个颤。

“那弥呢？”

“放心放心，那东西已经被封印了，万无一失！我好歹也是业界有头有脸的妖怪，怎么会分不清利害，在这种大问题上马虎。”

“余雪呢？之前你说她看上去不一般。”

“错觉吧，弥既然已经被收服了，那么余雪应该也是清白的。毕竟直觉这东西，总归有出错的时候。”

挥着手，小玉示意王尧大可放心。

正午已过。

太阳的辉光也从头顶正上方转移到了稍微斜向的位置，将整个遮阳伞的影子也拉的很长。

王尧放下了手中的冰水，抬起头、看向胡玉儿。

“干嘛？突然这么正式。”

“小玉，你在骗我。”

“诶~”

玩味地看着王尧，胡玉儿的眼中露出了那股只属于狐狸的精明与狡猾。她舔了舔嘴唇，反问道。

“你说，我哪里骗了你。”

“钱进——他是汪小莲的丈夫，也是他们那一届学生中相当有名的人。我这星期去老师、还有当年的毕业生那里打听过。这个人大学就开始创业，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已经小有成就，性格坚韧而且十分具有领导力，怎么听都不像是会选择自杀的人！”

“哼哼、是吗。不过越是优秀的人，在遭遇失败时越容易走向极端的选择哦。”

胡玉儿轻笑一声，不以为然。

“确实如此，但被周先生‘抢’走项目这事，真的能称作失败吗？我从当初钱进手下的员工那里得知，他们的公司已经无力完成那项目了。周曾承诺如果钱进愿意将项目让出，他就帮助钱进、恢复公司实力。这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的买卖，为什么钱进会突然自杀？”

“谁知道呢~”

挑了挑眉毛，胡玉儿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

“而且奇怪的是，钱进的公司自毕业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却在一个奇怪的节点上突然开始走下坡路。那个节点，正是他跟汪小莲结婚！自二人结婚以来，钱进几乎没有打过一场漂亮仗，总是四处碰壁。而他本人，也好似预见到了这种情况似得，在那前后就已经开始积极地寻找转让公司股权的途径了。”

“你是想说这都是汪小莲害的？嗯，也不无道理，毕竟像她那样漂亮的女孩一定很会害人。”

“是因为汪小莲，但又不是因为汪小莲！”

“哦？”

第一次，胡玉儿坐正了身子，开始直视王尧。

“我从他们同一届的学生那里得知，钱进的第一笔创业投资，就是依靠着汪小莲才拿到的。但根据我的查询，那一年历下城中唯一一笔面向大学生的创业投资，是技术指向型的，跟钱进的公司驴唇不对马嘴。而汪小莲哪怕手眼通天，也不过还是个学生，能为钱进争取到那么大一笔启动资金本身就很奇怪。”

“于是？”

“于是我直接去问了姜别。”

“哼哼、真有你的，看来我之前小看了你的胆量。”

胡玉儿呵呵一笑，但王尧那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放松。

“我之前就在奇怪，为什么汪小莲在丈夫死后，都已经沦落到要去M记打工，却还能搭上姜别这条线，在他身边做事——这本身处处透露着违和。昨天去直接找姜别一问，所有的疑点才迎刃而解。”

顿了一下，王尧沉声说道。

“汪小莲并非在丈夫死后，才依附于姜别的，她只是回到了旧时的岗位罢了。在大学时，她就曾经担任姜别的‘秘书’，在他旗下的公司挂了个闲职。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汪小莲才能为钱进申请到那么大一笔启动资金！而之后、钱进的公司突然走下坡路，恐怕也是因为这夫妻俩想要脱离姜别的控制，才遭到了报复。”

沉默半响，王尧思前想后，缓缓开口道。

“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想、钱进应该是不知道这笔投资是依靠着这种关系拿到的。所以，他选择自杀的原因，也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这件事，接受不了至今为止的成果、其基石居然是自己的爱妻，所以才羞愤之下选择自尽。”

“很精彩、很精彩的推理。我都忍不住要给你一个拥抱了。”

拍了拍手，胡玉儿称赞道，但眼中还是多少带着不屑。

“不过、王尧，‘报复’这个词可不太妥当。确切地说，姜老头什么都没做，那对夫妻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

“大学里优秀的人在社会中未必依然优秀，那对笨蛋夫妻自视甚高，觉得拿了那笔投资自己做的风生水起，但实际上除此之外，那些递来橄榄枝的合伙人、也大多是看上了能与姜别攀关系这一点。”

拍着王尧的肩膀，小玉笑眯眯的说到。

“就你而言，做的很不错了。不过可惜的是，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查明这么多也于事无补。”

“钱进呢？刚才你说过，那些鬼魂里有钱进的！”

“已经安心西去了。我帮他从姜老头那里要了一大笔钱给汪小莲，她已经不用继续打工，也不必再依附于姜老头——如果她想的话。”

太阳继续向西移动，刺眼的光已经到了可以越过阳伞，直接照到桌上的角度。

王尧被那光线晃得双眼紧闭，但却依旧不依不饶。

“但事情还有疑点！”

“我建议你把它当做没有。”

“为什么周先生可以顺利地接到那个工程，除了钱进愿意主动退出以外，姜别作为土地所有者的许可也是必不可少的吧！”

“谁知道呢~”

将头别过去，胡玉儿敷衍道。

“换言之，姜别既然曾一度答应过与周先生合作，后来却又出尔反尔了。很多人都评价说，姜别是个粗鲁的土匪，但却很仗义，比起金钱更看重面子。虽说最近那里被划做开发区，价值有所上涨，但那点利润对于姜别来说，还不足以让他食言。”

接着，王尧继续说道。

“而周作为外来势力，姜别也许有稳固自己在本地影响力，所以排外的打算。但这一打算与时间无关，也与那块地是不是开发区无关；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排外，那么就没有理由先答应周先生，而后又反悔！”

“所以，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胡玉儿不无挑逗地问道。

“有人干涉了他，有除了钱、周之外的第三个人干涉了他。”

“哼哼、那么她是谁呢？”

言尽于此，两人四目相对，王尧也不再言语。

见状，胡玉儿也不再打算掩饰，托着腮满意地说到。

“历下是他的地盘，也是我的地盘；如果他想放外人进来，没问题；但如果想放‘外妖’进来，得问我。不问我就直接做，会被敲打。如今、接着‘弥’的事情，上面进驻的事情又得拖延，我们妖怪办的能力和效率也再次被证明，两全其美。”

虽然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见到胡玉儿亲口承认，王尧的眼中你还是充满了惊诧。

他将嘴张的像金鱼一样大，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而胡玉儿则亲昵地从两边握住王尧的脸蛋，轻声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叮嘱吗？‘像汪小莲那样漂亮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你们这些只有一腔热血的学生，用半真半假的话加上一点荷尔蒙产生的头脑发热，让你们无意间去达到她期望的目的’。”

“可...”

“那么，提问！为什么我会用‘像’，而不是指名道姓地说汪小莲呢。”

这下，王尧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他回想起自己和小白这些天做的努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胡玉儿也借机放开了手，语气中散去了那些挑逗与戏谑，带着一丝微小的期待正色道。

“这就是妖怪办的现状，如果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你毕业后，我会帮你找一份正经工作的。”

“我不退出！”

不假思索地，王尧大声答道。

“我要继续待在这，你赶不走的。”

闻言，小玉也露出一抹欣慰地笑容，如同少女般看看侧边，又看看王尧，点头道。

“随你。”

◇

同一时间，一艘私人航班与机场降落，里面走出一名穿着风衣，星目剑眉、长发如丝绢垂至臀部的高挑女子。

她将墨镜摘下，露出了一对能望穿秋水的晶莹眼眸，那有如画中仙的姿色让训练有素的机组人员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辛苦了。”

她冲着身后一众人谢道，然后踏上阶梯。

看着熟悉的历下城，以及天上那轮不熟悉的烈日，李雪雁咬了咬牙，冷哼道。

“怎么都十月份了，这天还热的像个锤子一样哦！”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