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黑黄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你不能拿自己的观念，去要求一个与自己经历完全不同的人，让他与自己观念一致。

也许你眼中的善良，你眼中的正确，让他人效仿，他人就会死，会被自然淘汰！活下来的，全都是你眼中的不善之人！

比如一个在和平年代，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生死危机之人，去要求一个在血腥丛林中活下来的修士，让他们内心向善，批判他们残忍、卑鄙、狡诈。

用和平年代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一个乱世的道德，岂不可笑？

或者反过来，一个魔道修士，给一群安居乐业、太平盛世之人鼓吹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让和谐的他们自相残杀，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人，其心可诛！

“道不同，道不同，道不同……”许黑喃喃自语。

他的道，又是什么？

许黑不认为自己是个善类，他做过的恶事不少；但他也不是恶人，他的正义之举同样多。

他是什么？

什么又是善，什么又是恶？

善恶的定义，曾经在无忧城，许黑深刻体会过，可当他历经千帆，目睹黑盟的两位人员因此分崩离析，许黑有了更深的感悟。

恍惚间，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一条山村老蛇，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吞噬了无数条无辜人命。

它是在作恶吗？

老蛇灵智初开，为守护万蛇谷，与捕蛇宗修士大战，九死一生，终得筑基。

他是在行善？

后来，他在天龙赌坊，引爆雷劫珠，炸死了无数无辜之人。

后来，他在蓬莱海域，除魔卫道，舍弃九条龙脉，借众生之力封印海神，造福海洋苍生。

后来，他在域外战场入魔，疯狂杀戮，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屠城灭宗，化为魔龙。

后来，他与海腾兄弟反目，炼化鱼诗雨。

后来，他击溃炼血宗，抵抗灵界修士，灭掉古墓派。

后来，他冲冠一怒，斩杀沈飞雄。

后来，他又毁了正道宗门地音寺。

一幅幅画面，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了许黑眼前。

人性是复杂的，这些矛盾的个体，集中出现在了许黑眼前，让他分不清谁是谁，谁才是他。

“许黑！”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道冷喝声。

说话之人，正昂着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正是海腾。

这还是海腾有史以来，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眼神望着他。

“如果让你出面，你会站在哪一边？”海腾认真的问道。

许黑没有说话。

“你是盟主！”海腾再次道。

许黑依旧没有说话。

忽然，叶尘走上前来，拍了拍海腾的肩部。

海腾不由一怔，回头看向这位白衣青年。

他摇摇头，笑道：“海兄，随我走一趟？”

海腾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叶尘，朝着远处走去。

两人一路前行，远离此地。

叶尘笑道：“海兄的理想是什么？”

海腾一听此言，他就想到了两个字——道祖。

他的目标，当然是成为道祖，改写这破烂的世界规则。

这是他在虚界立下的誓言，虚界的记忆他早已遗忘，可这个信念，却刻在了骨子里。

海腾郑重其事的道：“天道不公，由我来改写！”

“所以，你想成为最强修士，直到拥有改变天道的能力。”叶尘道。

这么说也没毛病。

海腾点头，表示认同。

不知不觉间，叶尘走到了一处山巅，他望着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天元宗的废墟。

“曾几何时，我也跟你一样的，我想成为宇宙最强剑修，伸张正义，斩尽天下邪魔，这是师父教给我剑道理念，我相当认可。”叶尘笑道。

“后来呢？”

海腾不由一怔，没想到这剑人与自己志向相同。让他有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后来，我斩了我的师父，那个教我剑道之人。”叶尘道。

“……”海腾一时语塞。

“从那之后，我的理想变了，我渴望飞升，只要去了灵界，继续修行剑道就够了，维护正义的事，还是交给他人吧。”

叶尘苦笑一声，道，“可惜，我刚飞升，就被关进了一处矿脉中，修行剑道都成了奢望，于是乎，我想着，只要逃离此地就心满意足了。”

海腾面露惊讶之色，这种经历他可从没有。

他连忙追问道：“如今你成功脱困，现在呢？”

“现在……”

叶尘笑了笑，道，“我的理想很简单，挣点小钱，有灵石修炼，足矣。”

“……”海腾瞠目结舌。

理智上，他觉得叶尘在开玩笑。

好端端的宏大目标，成为最强剑修，一步步跌落，到了现在，变成了挣点小钱就够了？

有你这么降低要求的吗？

他这是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刺激？

叶尘只是淡定的笑了笑。

“有时候，人活着不用思考太多，想太多了，容易累！”

“冲得最前面的人，最容易受伤。”

“像我这样落在最后，跟着团队混口饭吃，不争不抢，不显不露，一波打完还能站着，运气好还能摸个储物袋，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

叶尘坦然一笑。

曾经，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可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为王开正名？王开是谁？

为慧心大师伸张正义？慧心不认识。

上去拉架，阻止内讧？爱咋咋地！

他躲在最后，首次尝到了打完架还能清醒的感觉，让他尝到了甜头。

“躺平的感觉，真好啊。”叶尘笑道。

海腾原本钦佩的神色，渐渐扭曲起来。他面色铁青，扭头就走了。

他还以为，此人将他带走，一派高深，侃侃而谈，会有何高论。

结果就这？

枉他还以为碰到了知己，真是浪费他表情！

“哎！你别走呀！”叶尘喊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海腾阴沉着脸道。

他头也不回，速度加快，化作一道光束，消失在远方。

目送海腾远去，叶尘摇头长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

海腾飞远后，没多久，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重了。可让他转回去，又觉得脸上挂不住。

“算了，爱咋咋地！”海腾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