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依旧还是那座小山村，古槐还是那棵古槐。

当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有萧瑟。

当初被抓壮丁，一行几十人。

五十年后，只有自己活着回来。

踏入村落，寻找记忆中的草屋，一路遇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颇有种古诗回乡偶书中，‘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之感。

对了，这回乡偶书是从何而来？

他想不起来了。

而当他回到记忆中的家时，呈现在眼前的是房屋更加破烂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心悸踏入院落。

那荒草萋萋的院中，只看到一道瘦弱佝偻的身影，两鬓花白。

是她？

他一时间呆愣当场，心神激荡。

也在这时，那老妇颤巍巍的扭头，鸡皮鹤发，满嘴只剩一颗门牙摇摇欲坠。

丝毫无法跟记忆中古槐树下那张娇媚面庞合二为一。

这时，老妪一双浑浊的眼睛吃力的看向他。

那一刻的她也愣住了，紧接着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姑爷！您……您终于回来了么！”

姑爷？

他又是一愣。

她不是自己的妻子么。

“我是小姐的丫鬟啊。”老妇如此道。

他身子再次一滞，接着那遥远的记忆开始浮现。

他想起来了，当日自己结婚时，有一丫鬟搀扶着新娘子下花轿。

那丫鬟当时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吧？

只是五十年后再次相见，却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

而他因为修炼有成，依旧保持着年轻的模样。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了。

她呢？

还有自己的父母双亲……

丫鬟似看出林凡心中所想，一张原本满是欢喜的脸化作了唏嘘和叹息：“姑爷还是这般的年轻，可是小姐却再也等不到了。”

等不到了？

她……她走了？

他心头忽然一阵悸动，涌起一股钻心的痛意，作为化神境的大修士的他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耳边只有那老妪的叹息声音传来：“当年姑爷被抓壮丁走后，小姐侍奉双亲，待到老爷老夫人百年后，小姐对姑爷相思成疾，没几年也就撒手人寰……”

随后，

在丫鬟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屋后山坡处，那里两堆长满杂草的坟冢。

他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不在了！

自己的血脉亲人不在了。

自己没有夫妻之实的妻子也不在了。

这世上只剩下了自己。

自己又要什么光宗耀祖。

要什么荣归故里。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更多的碎片画面出现。

画面中，自己跟一个女孩子从小两小无猜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而那张脸慢慢的变的清晰。

不正是自己那来不及拜堂的妻子？

他没有想到，当年一别就是生死永别……

他忘不了那日被抓壮丁时，看到的她站在村口那千年古槐树下的画面。

有风吹过，带起那火红的嫁衣飘飘，红盖头飞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庞。

他无比的懊悔愧疚。

可是又有何用？

一旁的老妪，当年的丫鬟，此刻也是唏嘘叹气：“小姐走的时候，让我如果能够等到你回来，告诉你……她不后悔。”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有风吹过，只觉得脸颊微凉。

他伸手擦拭，那是泪！

一切都晚了。

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

简直该死。

忽然，他身子一僵。

不对，自己跟她不是青梅竹马。

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五位师姐，是小村花蒋憨憨……

也不对，蒋憨憨是谁？

五师姐是谁？

自己出身军旅，从未拜师，哪来的师姐？

自己是凌天。

不，自己不是凌天。

自己是林凡。

这是梦境，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经历的，而是那无头鬼将军的人生……

林凡表情开始扭曲，深深的打了个寒颤。

也在这纠结挣扎中，他忽然‘醒’了。

而后就有种灵魂从身体中抽离出来的感觉。

他静静的看着那站在坟冢前的‘凌天’，从亲身经历的参与者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不是凌天，他是来自地球的林凡。

脑海中，好似有一股清泉涌过，让他整个神魂在那一刻无比的清澈。

回忆过去的五十年，那经历如此的真实，让他冷汗直流。

好险好险，他差点就陷入了其中无法自拔。

如此一来，恐怕有朝一日真的梦醒时，醒来的也不再是他林凡，而是那个凌天。

随后，

凌天留了一笔足够那丫鬟安享晚年的钱后，离开了那座山村，再无留恋。

也从那一天起，他就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眼前梦境继续演化。

虽然自己并不算完全的醒来，但是之后的岁月中，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另一个‘自己’带领着那支强大的修真军团不断征伐。

那画面如按下了快捷键，飞快的前进。

如此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直到某一刻，

那快进的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

此刻画面中的凌天凌空而立，浑身浴血。

在其身下的大地崩裂，熔岩翻滚，宛若末世。

跟他征伐众域的修真军团遭遇了灭顶之灾，尸横遍地。

而在他面前，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凌空而立。

这些人都是凌天曾经征伐覆灭过的余孽。

现在找上门来了么。

特别是领头的女人风姿卓绝，宛若谪仙临尘。

赫然是那姜氏古皇朝的小公主。

当年她父皇为了让她活命，将她献给了凌天。

她为了活下去，主动爬上了凌天的床。

事后，他放了她一命。

没想到再次相见，她已经是一域古老大教的真传弟子。

如果只是这些余孽，还不能将化神巅峰大修士凌天怎样。

真正可怕的是她背后的那师门。

林凡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化神大佬的战斗。

那种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的威势，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神。

似乎手握日月摘星辰都可以随手施展。

最后，他亲眼看着凌天在数尊化神巅峰大修士的围攻下，被斩下头颅。

他身为一个仅用五十年就修炼至化神境巅峰的天才修士，统领大军覆灭过数域的人王，最终却只能带着不甘和执念陨落。

那飞起的头盔保护下的头颅最后落在了那姜姓公主手中。

林凡看着那女人捧着凌天的头颅，那张绝美的脸上有痛恨，有大仇得报的开心解脱，也有一丝……不舍和依恋……

林凡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糅合在一起。

他还想要看，也在这时，那姜姓公主似感知到了什么，目光锐利的看来。

宛若能看破虚空。

那一瞬间，作为旁观者的‘林凡’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只感觉眼前画面扭曲虚化，紧接着整个人彻底醒来。

眼前的景象再次凝实时，他看到了面前满脸苦色的老和尚，还有一脸紧张的断剑小姐姐。

以及身上还披着火红嫁衣的苏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