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团穿越复兴中华
作者:聂义峰 | 分类:历史 | 字数:5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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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无力的知州
中和镇是儋州州治所在。
和海南所有州县一样,儋州的城池非常小,除了角落里有少量的民房,剩下的全部都是衙门。
这是海南特殊历史留下的痕迹——先有军事要塞,后建立政权衙门,然后老百姓逐渐聚集,最后才建立城池。
这样的城池无法容纳太多人口。比如十万人口的琼州府,其城内人口不到三千。儋州是个不过四万两千多人的散州,城内人口平日里顶多一千出头。
然而现在却挤进来了五千多人!
自从“孝船”攻陷红鱼口和新英炮台的消息传来,儋州知州滕元鼎就按照常规操作,把州城附近的百姓召入城中,然后紧闭城门等待贼人劫掠完后自退。
然而这一次过了十多天,贼人不但不走,那恐怖的“孝船”还频繁出现在内湾,与儋州营及巡检司的战船几度交火。更有消息说这些海贼在红鱼口外建起了寨子,要扎在这里不走了!
躲入城中的百姓可以投亲靠友,官府也有赈济,撑三日五日不成问题。可时间久了,城内根本没有粮食准备,又不能开仓放粮,因为那些粮食是皇粮国税——拿出一些陈粮、糟糠救济百姓没什么,可要是动了皇粮国税,轻则摘红顶戴,重则掉脑袋!
所以滕元鼎才心急如焚。
他并不是一个昏官。相反,他是一个古典意义上标准的“好官”。
老滕是顺天府宛平县人,货真价实的“天子脚下”。当年,他是全县唯一的“拔贡”,就此出仕。
然而他却来到了琼州边陲一个小小的散州,从康熙五年开始担任儋州知州。如果没有倒斗团捣乱的话,他将于康熙十二年升任兵部侍郎。
这就好比一个北上广深富裕家庭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没有进入大企业,而是去了西藏普兰县——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县在哪!然后在基层一干就是七年。
主政儋州期间,老滕积极招徕移民、鼓励开荒、发展生产、大办教育、修缮东坡书院,他还大兴水利,亲自带人修复了明末混乱中荒废的大江陂等水利工程。
总之就是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
但是现在,责任感有多强,心中就有多痛苦。
滕元鼎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路两边全是拖家带口的避难百姓,有的甚至还带着牲畜拥挤在一起。正值盛夏,疫病肆虐再加上饥饿,很多人已经丢了性命。
滕元鼎看在眼里,听着窸窣的声音,默不作声。
“海贼什么时候走呀?”
“没听到消息。若是走了,就让我们出城了吧?”
“他们是哪路好汉?”
“谁知道呢……听说给前朝挂着孝呐!”
“嘘……要杀头的!”
滕元鼎听到了逆言,但并不打算追究。
李作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是浙江人,传说中的“绍兴师爷”
听到百姓们的谈论,李师爷生怕老滕惹火上身,低声劝道:“老爷,该回去了。”
“李先生,枉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今日之事却毫无办法!我愧对圣上,愧对百姓啊……”滕元鼎痛苦自责。
正说着话,州判李昌隆带人路过,见到滕元鼎后赶紧上来行礼:“见过明府。”
滕元鼎回礼,看到李昌隆身后押着几个人,问道:“佥判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昌隆怒道:“这几个刁民扰乱人心,下官正欲带回衙门治罪。”
这几个老百姓都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大概是说了什么牢骚话被李州判听了去,就抓起来打板子。
“罢了罢了,下不为例,都放了吧。”滕元鼎摆摆手。
李昌隆也不多言,回身命令衙役:“都放了吧。”
衙役们解开百姓身上的绳子,这几个人跪下就给滕元鼎磕头。
“起来吧。”滕元鼎看都不看他们,“老老实实做人,再胡说八道,定要治罪!”
“快滚!”李昌隆紧跟一句。
保住屁股的几个人瞬间就溜没了影。
李昌隆跟到滕元鼎身边,草草抱拳,也是心急的模样:“明府,这样下去不得了哇!”
滕元鼎不说话,他有什么办法?儋州营迟迟不动,任凭海贼盘踞红鱼口,难道要他一州父母上阵拼杀吗?
李昌隆小心窥探左右,趋前一步压低声音:“现在还有很多传言,不知明府可有耳闻?”
滕元鼎又如何不知?都说那海贼挂着前明的孝,还有传言说那是明太祖朱元璋派来的阴兵,要驱逐鞑虏、光复大明。
这种话不可能是百姓们编的,一定是那些读书人在暗自散布。
天下平靖刚刚十年,前朝遗老遗少仍在,新朝又蛮横地剃发易服和迁界禁海,搞得民怨沸腾,其实就连滕元鼎自己有时候都会发两句牢骚。
堂堂华夏,却将祖宗江山拱手相让于外族,难道真的是堂堂中国空无人了吗?!
滕元鼎突然一怔,意识到自己再往下想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急忙收回思绪。
他清了清嗓子,对李昌隆拱手:“李兄,如今艰难之时,辛苦了。”
言外之意,对百姓们不必苛待,事情总有结束的时候。
李昌隆心领神会,抱拳一推:“明府放心,下官定为明府马首!”
滕元鼎点点头,背起手看向远方。
李昌隆见状,俯首告辞,带着衙役们回衙去了。
叹了口气,滕元鼎脚步匆匆走向儋州驻防衙门,儋州营游击张化就在此办公。
海贼虽然强悍,但他们既然到现在都不敢攻击州城,那说明他们的力量远没有看起来这般强大。儋州营有一千多兵马,有不少火铳火炮。如果全军死战,把海贼压下海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这股海贼的“孝船”和“连珠火铳”已经传得神乎其神。据说那孝船全身钢甲,不用帆橹也能来去自如。连珠火铳无需装填子药,一人便可敌数百人!
这些无稽之谈,滕元鼎是断然不信的。或者说在没有眼见为实之前,他无法相信超越自己三观范围的事物。
在他看来,这是儋州营面子上过不去而编造出来的,毕竟在古郡城吃了海贼一个大亏,在红鱼口又吃了一个小亏。
所以指望这群丘八驱逐海贼?
滕元鼎深表怀疑。
其实说起来,这群海贼犯境以来倒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当然洋浦迁界后也没什么“民”了。
反倒是儋州营,打着“抓贼探”的旗号到处勒索。若是要他们上阵拼杀,单开拔银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到时候又要刮县里一波油水。
李作友何等人精,已经看出滕元鼎的心思:“老爷,其实驱逐海贼和百姓回家是两件事。既然海贼没有劫掠,何不派人与他们谈一谈?若他们不再东犯,让城内百姓回家就是。至于如何驱逐海贼,士绅们心中有数。”
所谓“士绅”,包括地方豪强、有功名而未出仕的读书人等“有身份”的人。
政治上,他们通过积年累月的同宗、同乡、同科、同僚等关系,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利益输送网,上可孝敬封疆大吏,下可控制升斗小民。经济上,他们利用税收优免的特权控制了绝大多数土地,却只负担极低的赋税甚至完全免税,从而把沉重的税负完全压在了普通农民的身上,进而方便他们进一步强取豪夺。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明既不是亡于闯军也不是亡于建虏,而是亡在统治者视作“社稷根本”的士绅手里!
满清入关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迅速与士绅勾结。许多名门望族昨天还是大明的铁骨诤臣,一夜之间就成了大清的亮辅良弼。所以清朝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也呈现出强烈的绅权政治的特点。
所以海贼犯境、炮台失陷这种事,被损害了利益的士绅们只需要给自己的同宗、同乡、同科、同僚写封信、递个帖子,儋州营是根本瞒不住的。
滕元鼎明白了李作友的意思,看了眼驻防衙门的方向,吐出一口气:“那就继续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