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明再次睁眼，映入眼中的还是那毫无瑕疵的汪蓝。眨了眨眼，身上的痛意让他迟钝地作出反应：“我...还活着？”

声音依旧沙哑，双手撑在两侧，他艰难地坐起身。身体各处“咔嚓”作响，钦明本人都被这奇异的声音吓了一跳。

身上疼得厉害，不过是低头这种简单的动作都疼得他直冒冷汗。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状况，他终于知道那奇异的声音从何而来。

透色的坚实晶体凝在他的皮肤上，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事实就是：钦明结冰了。

被痛意掩盖住的其他感官逐渐回归，钦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寒冷。

看样子这些冰是法则们给两人做的“紧急处理”，多亏了它们，钦明和该隐好歹没有死于失血过多。

但也仅是不会死，四位法则对两人的“善意”只有这么多。两人身上的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看得出来四位法则没有丝毫替他们治疗的打算。

风中传来低语：“机会我们已经给了，能不能把握住它，就是你们的事了。”那是飞廉的声音。

随着他的动作，冰面不断出现裂纹。四周寂静得仿佛不存在活物，此间中“咔嚓”声显得格外清晰。

寒气入体，伤口被冻的发麻，但疼痛并没有止住。强烈的不适感让钦明眉头紧皱，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观察周围。

景色入眼时，他愣在了原地。

原始的丛林、高俊宽阔的山崖..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钦明苦笑一声，他似乎感受到了飞廉四位法则的恶意。

记忆里的画面与眼前重合，直到此时钦明才真正反应过来，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无法真正释怀。

这里是邽山，是他们的“故乡”。

他成功了，肉体上的疼痛确实不重要了，回到故乡的冲击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当时没有被听信穷奇他们的鬼话，而是再坚持几日等女娲和伏羲回来，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唔！”

身旁的动静惊醒了沉浸在臆想中的他，侧头看去，是该隐醒了。

“我们还活着？！”该隐的状态不比他好多少，但这依旧不影响他心情的激动。

该隐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钦明正想提醒他，可还是晚了一步。

“嘶——啊——”

不出所料的，该隐悲剧了。剧痛与冰冷导致的身体僵硬将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直挺挺栽倒在地。钦明都不忍心看他的惨状。

好在姑射法则的冰只是看起来脆薄，该隐这样折腾还没有完全破碎。

“嘶——太激动了，我都忘了刚刚被法则当肉片削了。”

听到该隐的形容，钦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去有熊族吗？”

“不去了，”钦明瞧了瞧冰雕似的两人，慢慢躺了回去，“休息一会就回去，这种伤势足够我们交差了。”

“那就好，”该隐长吁一声，“再来一次这种酷刑我可遭不住，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话说回来，飞廉他们居然没直接杀了我们，真是稀奇。我还以为剩下的法则会很恨我们呢。”

闻言钦明白他一眼，可惜两人都是仰躺在地，该隐没看到。

“他们要是真的杀了我们才是对我们的仁慈，所谓‘永生’你以为真的是好事吗？”

“我没你想的那么多，我只是觉得虽然现在不自在，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有时候钦明很羡慕该隐这种乐天的性格，不忍打击他，钦明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说的对，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

想了想，他还是将自己与飞廉的对话告诉了该隐，包括醒来后自己听到的低语。

听完后，该隐陷入了沉默。

半晌过后，他再次开口：“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会有这么一天。我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所以早早就败在了四凶的诱惑下，其实那段时间我很自卑。因为你和深古还在坚持。”

“我也不想背叛女娲和伏羲，那可是我们的‘父母’啊。可是我还是输了，输给了自己的欲望。直到看到你们两个也叛变了，我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们两个不会老实任欲望摆布，”他偏过头看向钦明，“就算我没你那么聪明，但在一起那么久了，你在想什么我大概也能猜个一二。”

说到这儿，该隐弯眸浅笑，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嘶——最近你看穷奇的眼神实在不算老实。”

钦明没想到自己这就被看穿了，不过对方是与自己相伴近千年的兄弟，他当然不会因此生出防备：“选择我已经做出了，你打算怎么做？”

“选择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该隐回头看向苍穹，一望无尽的汪蓝揉散了他胸中的郁气。

“你和深古两个人一直都是我们中活的最明白的，所以我们愿意听你们的安排，跟着你们的脚步走，这次也不例外。”

第166章 后来之事（17）

“我说过了，我也不想背叛自己的‘父母’。虽然错误已经犯下、而且无法挽回了，不过让我赎罪总可以吧。反正现在也不会死了，这条命想怎么玩怎么玩。”

“呵，”饶是钦明也没想到该隐会这么快作出站在自己这边的决定，“不再考虑考虑了？”

“早就想好了，不用考虑了，”钦明口中的“选择”该隐早在他设想两人会背叛四凶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做好，“倒是你，这件事你要告诉深古他们吗？”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的。”

那就是会告诉他们，该隐明白了。接下来两人保持着仰面望天的姿势，默契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两人回到了牢笼，钦明一直在思考飞廉口中“机会”的深意，可还没等他思考出来结果，悲剧比了悟更早到达了他的身边：四位法则陨落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四位法则的身躯在九人面前消散时，钦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争吵过后，与有熊人结成联盟的灵兽第一次认清了严峻的局势，他们这才知晓四凶的实力与日俱增，而且现在还没有停止的趋势。

四位法则亲口承认自己的“弱小”更是令灵兽们慌了神。连神明都赢不了，那他们聚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不死不灭的法则无法体会凡灵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他们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番话会让大批灵兽倒戈叛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又助四凶增长了实力。

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到最后决心最坚定的反倒是弱小的人类。

眼见着刚结好的联盟瞬间瓦解，三分之一的盟友投敌，其中比友军投敌更可怕的、是弥漫在族群中的哀败之气。

帝鸿深知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在四凶的兽军再次侵扰的时候果断下令开打。

唯有血气能冲散这股低迷的士气，这是帝鸿作为首领的判断。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一战之后，溃散的军心好歹凝起来了一些。

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结盟后的第一战赢得似乎太轻松了一些。

对方就像是特意过来送人头，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抵住了对方的攻击，甚至还有反杀的余力。

这一战的确让军心大涨，可帝鸿心头的疑惑却久久难消。

羲晗一句话替他解了疑：“我们赢得简单，是因为深古他们都不在。”

帝鸿这才恍然。法则亲眷的实力虽远不及法则本身，却也强过其他生灵太多。祖龙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神明之下第一兽”。

另外，羲晗本身的实力也不弱。即使不像深古几人有法则伟力的加持，但他本身天赋并不差。后期的刻苦修炼总算让他没有被那九人甩开太多。

换句话说，只要那九人不在，他们的联盟并不惧敌。

以往双方发生战事，九人中至少会有两人出现在前线，这才导致他们的惨败。

虽然不知道九人干什么去了，但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帝鸿刃指远方、豪气下令：大军往前推进。

而彼时被惦记的九人正守在牢笼中严阵以待。

四位法则又一次出现在四凶面前，每一次他们开打都会搅得笼中一塌糊涂。深古他们不在意四凶的军力被削弱多少，不过这次情况有些不同，四位法则似是奔着他们来的。

飞廉无端出现在大营之外，他一个挥手，方圆百里的营帐被“连根拔起”，消失在了远方。

深古九人反映极快，知晓自己打不过法则，九人默契转身准备逃离。可还是那句话，人怎么可能跑得过神。

在身体不受控制的凌空时，该隐心底升起了诡异的熟悉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感受到了风刃擦过耳边。

“别削了，上次削过了！”

那种程度的痛苦他可不想再受第二次了，而且他们现在不应该算是友军吗？！

听到他的叫喊，飞廉淡淡瞥他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风刃真的略过了他径直划向其他人。

“啊——”

几人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这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们尖叫出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主将营上空，经久不散。

营地附近守卫的灵兽已经被姑射冻成了冰雕，听到声音赶来支援的灵兽也被巨浪拍成了肉饼。

“你们再不出现，我们可就要帮你们好好‘清理’一下落脚地了。”

风的速度很快，即使饕餮四兽第一时间赶到驱散了风刃，深古七人还是被伤的体无完肤。

场中唯二算是完整的钦明和该隐连忙来到七人身侧，看着伤痕累累的七人，他们想帮都无从下手。

这不过一会没看着，自己的“养料”就变得奄奄一息了。四凶勃然大怒，直扑上去要飞廉四个血债血偿。

饕餮四兽都没有治疗的本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灌一点煞气给他们、让他们自行恢复。

但期间的过程是万分痛苦。直到多年之后，七人回想起当时的经历还是会忍不住一颤。

磅礴的煞气入体，还没来得及催动深古七人体内自愈的力量就从伤口中散出、无形中又将伤口撑裂了些。

好不容易伤口开始自愈了，可逸散的煞气没那么快被堵住，于是深古七人看着就像是个漏气的河豚。

好在这次时间不够，七人伤的不及上回的二人，好歹还能喘气。

钦明和该隐将七人小心轻放在原地，两人惊疑地看向轰鸣不断的高空，飞廉和饕餮他们就在那上面斗着。

钦明搞不懂飞廉他们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该隐就更不明白了。

神明间的对决，光是产生的冲击波就足以重伤凡灵。以防万一，该隐从营帐的残骸里翻出了一块巨大的紫色兽皮。

该隐不知道对那兽皮做了什么，它像木板一样平直，而且奇异地浮在地面上。

两人合力将他们七个搬到兽皮上，然后小心飞远，直至到达感受不到冲击波的安全区。

期间，钦明曾仔细打量过这块兽皮。难怪他觉得眼熟，这不就是他杀掉的八尾狐么。

风的力量还在破坏着七人的筋肉，四凶的煞气又催着他们加快自愈。两股力量以七人的身体为战场，在其中肆意作乱。

听见七人的痛苦呻吟，该隐脸上露出深深的同情。

钦明还在思考飞廉他们此举意的目的是什么，他可不相信四位法则无故深入敌营，就是为了打他们一顿。

半空的战况越发激烈，这时有灵兽小心靠近二人，低声向他们汇报：“报告两位大人，我军不久前与有熊族那群人类发生了冲突。”

“不知为何各族的灵兽出现在有熊族，其中甚至有旧世代法则亲眷的存在，我军损失惨重。”

“前方发来求援，请求两位大人参战！”

听到来兽的汇报，钦明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冷淡道：“不去。”

四凶麾下的灵兽平日仗着他们的威势嚣张惯了，这次也定是他们挑起的事。四凶没有出面下令，他才不想去给这群家伙收拾烂摊子。

而且现在深古他们这副模样，他怎么可能走开。加者今日这四位法则的举动太异常了，他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