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扑来独特的腥气，紫黑色的天雷不停歇地落下、劈向地面。淡金色的狐耳轻轻一动，小柒已经听到了掺杂在雷中的海浪声。再飞过一座山头，她们就到了。

遥遥望着前方的纯黑，女娲温婉的声音中透着担忧：“伏羲就在前面。”

小柒眼神坚定：“我们能赶上。”

“两位姐姐，你们这是去哪儿。”

身前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挡在了她们的路上。这个时候拦路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柒本想不管不顾撞过去，定神却见赤黑色的无底洞向自己敞开。

长尾牢牢卷住女娲的腰身以防她倒飞出去，小柒无奈急刹、止住身形。

盯着拦自己路的玩意儿，小柒狐眸半眯，语气危险：“是你？”

“是我，两位姐姐好久不见，哦、不对，”视线一转看向女娲，饕餮笑得奸诈，“与女娲姐姐还是第一次见面。”

直直盯着女娲，他忽然朝她微微伏身：“初次见面，我是四凶中的饕餮，是司掌生灵贪欲的法则。”

女娲还在小柒的背上，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坏笑的饕餮，神情冰冷：“没见面你都能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与你见面。”

“别这么说，我的姐姐。我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创造出了人类，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饕餮语气听似恭敬，可字句都是讽刺的意思，饶是好脾气如女娲也忍不了了。小柒将她轻轻放下，回头看向饕餮：“就是你设计逼走了庚辰和白泽？”

饕餮很是老实，乖乖点头：“逼走庚辰的功劳我占大头，白泽那边嘛、主要是混沌的功劳。”

小柒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好”。女娲瞟了她一眼，默默退后一步。

女娲的蛇身刚动，便见小柒已经出现在饕餮身前，与他相距不到一寸。

“那你去陪他吧。”

明黄色的火圈毫无征兆出现在饕餮身上，紧紧锁住了他的半身。火焰猛烈地灼烧着他的皮肉，他的身上不断发出“嗞嗞”的声响，没多久便传来阵阵肉香。

“嘶——疼死了，咕——”抱怨的话与奇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饕餮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肚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对不起，肚子饿了。”

说着，他猛吸一口，咬住火焰的一头，然后在小柒凝重的目光中将火焰全部吞入腹中。

吃完了，饕餮朝小柒挑衅笑道：“嗝——多谢招待。”

火焰入腹后，被烧坏的皮肉重新长好，不过眨眼的功夫饕餮恢复如初。

“不客气，好东西还在后面呢。”

刚刚不过是试探，她现在才开始动真格。

“你自己小心，不要离我太远。”转眸看一眼女娲，小柒悄声嘱咐道，随后倾身扑向了饕餮。

女娲知道事情轻重，她默默看着眼前两兽缠斗在一起，无声跟在小柒身后，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她和小柒都不清楚饕餮有没有后手，女娲的力量对法则而言完全无效，被另外三兽抓单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她倒无所谓，就怕他们另有所图。

女娲的担心并不多余，甚至可以说她猜中了四凶的意图，饕餮此行的目标是她、也不是她。

伏羲和盘古是四凶最提防的劲敌，盘古如今不足为惧，但伏羲还是隐患。可伏羲并不好对付，他没有偏爱的生灵，也不存在落单的时机，所以四凶将目标转移到女娲身上。

女娲与伏羲虽为两体，却是共生。女娲出事，伏羲也无法独善其身。

在得知女娲和伏羲分开时，穷奇就定下了这个计划。

放在平时，小柒和饕餮的实力是五五开，甚至因为属性相克的缘故，小柒会略胜一筹。但自桴澐得手后，这点顾虑自然烟消云散。

越动用力量，掺杂在法则体内的“毒”发作得越快。饕餮只要想办法拖住小柒，待“毒”遍布她的全身，他便可越过她，对女娲下手。

他们的计划不错，可惜他们低估了小柒的怒气。

第一口明火只是试探，接下来的架小柒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在为世界定下运行规则后，法则们便很少再干预此世之事。世界机制正常运行，所以三代以上的生灵从未见过法则出手，所以他们面对法则缺乏了如一二代那般的敬畏之心。

没有敬畏，私人感情便占据主导。

桴澐一直不喜小柒，不仅是因为她抢走了阿蛮的注意力，还因为她面对众生时表现出来的高傲。

待在宁阳的那段时间，桴澐认识了梼杌。小柒的傲与梼杌不同，梼杌的“傲”是那种犯贱式的傲，他自认自己最强，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上去踹两脚。

而小柒不是，她的傲发自心底，她眼中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女娲和庚辰普泽万物是因为她们亲善慈悲，所以她们的“好”平易近人、不让人生出排斥感。

而小柒照顾万物是因为她是强者、因为她不在乎。对于她，人与兽或理解、或痴迷、或拜服，但也有讨厌她这份傲的存在。

第140章 往昔真相（29）

受族里长辈的循循教导，桴澐一直都知道狐祖有藐视一切的能力。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呆呆抬头望着上方，这还是桴澐第一次直面狐祖的强大。

法则动真格了，即使只有本体十分之一的实力也足够令这方空间震颤。

桴澐亲眼看到如山一般巨大的火球凭空而现，它似有灵一样紧追着饕餮不放。

追击期间，火球的边缘不小心触碰到了山体，而后桴澐便见山体的半身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火球还是命中了饕餮。那是拥有驱邪之力的真火，被那东西命中，饕餮直接去了半条命。

火光散去，硕大的躯体半化为炭，饕餮只剩下了半边身子。

看着“减肥成功”的饕餮，小柒轻嘲一声，微昂着头居高临下看他：“挑衅对手之前最好惦记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你也就现在笑得出来了。”饕餮冷冷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流转在天地之间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被他吸入体内。

桴澐看不见黑气，在她眼中上一秒还身受重伤、只剩半个身子的饕餮眨眼就恢复如常。

包括穷奇在内的四兽都低估了庚辰和白泽在小柒心中的重要性，穷奇本以为派出四兽中最强的饕餮会万无一失，饕餮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亲身承受了小柒的怒火之后，饕餮心中叫苦不迭。眼前的小柒看起来是平静，但看着她朝自己这边靠近，刚刚才接下她一击的饕餮下意识后退一步。

意识到这样显得自己太怂，饕餮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向一旁飞去。

殊不知他的退缩早就被小柒看在眼中：“呵、这就怕了？你不是很能吃吗？来啊，继续吃啊。”

“轰——”忽然窜出的大火将饕餮包裹起来，火光的映照下，小柒的面容显得格外和善：“不把你杀回去，我就自泯鸿蒙。”

长尾猛地一拍，她将火球重重拍下、砸向大地。藏身林中的桴澐见状一惊，她果断化出娇小的人身，借着树木隐藏身影、尽可能远离落下的天火。

大片树木在天火中化为灰烬，就连土地也难逃它的魔手。火焰消去，小山大的坑洞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一次的饕餮比上次还惨，只剩下了一个脑袋。他的嘴上有明显的焚烧痕迹，看来他方才又一次尝试了吞食小柒的火焰。

小柒正打算乘胜追击，那阵隐痛再次出现，这次不止是她的心脏，痛意逐渐蔓延至她的四肢。

前倾的身子猛然止住，她动作不自然地僵在了半空，痛感已经影响了她的行为。她控制着身形缓缓降落坑中。

慢步走向坑中央的饕餮，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生疑：刚才是怎么回事？

上方的女娲也察觉出了她动作的不自然，她落在了坑洞旁，看向其中的小柒，担忧问她：“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不能再用“没事”来糊弄女娲了，小柒传音告诉她：“我也不知道。”

女娲正想赶过去看看她怎么回事，感知范围中却出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生命。猛地转身看向山的另一边，女娲感到了深深的悲哀：“难道连你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小柒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但她有预感，这与藏起来的“她”有关。

女娲很想去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乖乖待在小柒身边才是正确的做法。就算帮不上忙，她也不能拖小柒的后腿。

不放心地看向山的那边，她最终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只是眼下的场景莫名让她回想起庚辰遇害的那一晚，她心底隐隐泛起了不安。只愿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怎么不逃了？”

小柒停在了饕餮的脑袋前面，她一爪踩在他的头上，浅笑着看他。

被狐狸踩着，饕餮丝毫不慌，神情非常淡定：“为什么要逃？你已经输了。”

不仅是女娲，他也察觉到了小柒的异样。与女娲不同的是，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都变成这样了，还嘴硬？”小柒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的脑袋踢飞。

狠狠撞在坑壁后弹回地面，饕餮的身体又开始恢复了。

“你是很强，可是...嗷呜！”

眼见小柒不讲武德，趁他说话一尾巴抽向他，饕餮连忙张嘴咬住她的尾巴。饕餮的利齿是他全身上下最硬的东西，尾巴刚一入他口，便见了红。

小柒却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静静地看着他意图咬掉自己的尾巴。就在他上下颚发力的那一刻，纯红的火焰沿着尾巴直涌入饕餮的喉。

饕餮的嘴可吞万物，这万物虽然包括法则的力量，但消化力量也要时间。小柒一副任君索取的架势，将自己的力量猛灌进他的体内，这是打算将他活活撑爆。

“你不是很能吃吗？我们姐弟一场，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这点力量你就拿去，填填肚子。”她神情和善、语气温柔，动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怜饕餮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身体还没捂热乎就又没了。

饕餮的躯体炸开，小柒离他近，他的血肉毫不意外地溅到了她身上。小柒见状嫌弃将他扔到一旁，低头看了看被弄脏的长毛，连忙甩动身子将上面的脏东西弄掉。

眼见他的血迹渗进了她的毛里，小柒怒目瞪他：“你个混蛋！居然弄脏了我的毛！”

终于能够站起来的饕餮闻言看向小柒，满脸震惊：“？”

坑外的女娲见此“噗嗤”笑了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现在是逮着理由欺负饕餮呢。笑过之后她正想提醒小柒别玩了，正事要紧，刚看向小柒，她猛然愣住。

小柒的毛色淡金，可就在她尾巴根那一块，莫名出现一块黑迹。而且不知是不是女娲的错觉，她方才好像看到那块黑迹“长大”了一点。

她正想开口提醒小柒，转眼便见饕餮直勾勾看向这边。他躲过了小柒的一击，然后撇头看她，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知晓了她的发现。

张口吞掉了小柒的火焰，他在咽下后朝坑上的女娲缓缓开口。

“你们已经输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见他莫名开口，小柒一尾抽向了他的身躯。

吃过教训的饕餮这次不敢再咬她的尾巴，凌空一跃他躲过了这一击，而后狠狠踩在了她的尾巴上，朝其一笑：“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了吗？”

十尾连心，尾巴被踩住，痛意直击她的神魂。不愿在饕餮面前示弱，她用了另一条尾巴去抽他：“难道不是你眼花了吗？”

她正准备上前再补一击，脚上突然一颤，而后她整只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一旁的女娲竖瞳圆睁，不是她的错觉，在小柒摔倒的一瞬，那块黑迹确实扩大了。

“怎么回事？”

小柒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正准备站起，侧身一痛，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她撞飞出去，狠狠砸在坑壁上。

饕餮慢悠悠收回蹄子：“这是还你的一脚。”

小柒砸往的方向正好是女娲所在。饕餮身形一闪就向小柒冲来，小柒晃悠悠地起身准备迎敌，只见饕餮在她身前一尺时毫无征兆地转换了方向，直朝坑上的女娲而去。

她们这才意识到他的目标是谁。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