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没想过桴澐会在这种时候回来，乍在青丘看见桴澐，她直接愣住，而后欣喜若狂。

“你回来了？”

“嗯。”

母女俩默契没有提她离家之事。

但想起桴澐此行的目的地，阿蛮试探性问她：“你的那群人类朋友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他们也有了自己的部族，看样子还是部族的首领，就跟母亲您一样。”

关于这件事，穷奇早就帮桴澐想好的回答：“不过他们近来有些忙，我到了他们的部族没多久他们就说要迁徙了。我担心打扰他们，于是就回来了。”

“你有在他们身边看到什么...唔，陌生的法则吗？”

“没有，”桴澐果断摇头，“我连女娲大人他们都没见到就回来了。”

“那就好。”阿蛮闻言松了口气。

吵架过后离家这么久，再见母亲，桴澐莫名感觉有些局促。

别后重逢往往更容易看清另外一方的变化。阿蛮也是在这时才惊觉，她的小桴澐长大了。

眼见着女儿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别扭模样，阿蛮心里曾经的那些难过与神伤蓦然散去，她终于释怀。

“回来就好。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一定累了吧？回到家就好好歇息。”

阿蛮给了台阶，桴澐自然顺势走下：“好。”

阿蛮看出了桴澐的不自在，她有意让桴澐独自休息一会儿，于是转身离开。

桴澐没有阻拦，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目送她的远去。

“她肯定是去找两位法则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稚嫩的声音自桴澐蓬软的狐毛中传出，她侧眸看向自己的尾巴，一只人类巴掌大的奇兽从她的白毛中探出脑袋，暗红的兽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蛮的背影。

桴澐一惊，连忙将那条尾巴隐在其他尾巴里。反身走向系列的狐狸洞，她慌忙解释着：“现在不是好时机。”

饕餮比白泽更擅长洞察人心，他看出了桴澐心生退意，幽幽开口问她：“那什么时候算是好时机。”

他不如穷奇会蛊惑人，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难道你反悔了？”

“你要是不想下手也没关系，我去找其他兽族，我记得青丘附近是灌灌的地盘，他们一定会对狐祖的神力感兴趣。”

饕餮说着，作出一副要走的架势。从桴澐的尾巴毛里一跃而下，他向外走了几步，心中默数五声。果不其然，在他数到“一”时，身后的桴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等等——狐祖的力量是属于青丘的，谁也不能夺走她。”

饕餮得意回头，面前的白狐狸眼瞳暗暗发红、目光决然：“我会找到时机的，但现在不行。在母亲心中狐祖的地位非比寻常，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她低头瞥饕餮一眼：“除非你有更好的点子，不然现在就给我老实闭嘴，我自有安排。”

饕餮猛地吸一口气，满脸餍足。他重新藏回桴澐的尾巴里，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好，那我就等你的安排。”

桴澐一直觉得饕餮长得有碍观瞻，看着他那丑不拉几的模样，她万分嫌弃，干脆甩开尾巴眼不看为净：“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帮我制造机会？”

“没有。”

听到他干脆利落的承认，桴澐对他更加嫌弃了：“真不明白穷奇为什么要你跟在我身边，他来不是更好吗。”

这个问题饕餮倒是知道答案：“我跟在你身边不是穷奇安排的，而是你自己的‘决定’。而且就算我不来他也不可能跟着你来青丘。”

“他啊，”饕餮的声音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现在正在忙别的事。”

桴澐也没想到，自己要的时机这么快就出现了。

自桴澐回来后，阿蛮再没有要求过她与小柒和谐相处，甚至没有要求她去拜见暂住在禁地的两位法则。

她只是改变了自己的日程，白天陪着桴澐，晚间进入禁地侍奉在两位法则身旁。

那日，桴澐无意中听见阿蛮低声呢喃：“五千年纪念日要准备什么好呢？”

“母亲，您说什么？”

阿蛮被桴澐的话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念叨出了声。她知道桴澐不喜欢自己在她面前提起小柒，于是她轻声笑笑，随口道一句“没什么”便扯开了话题。

但阿蛮的话还是让桴澐上了心，如果她没记错，今年母亲正好五千岁了。父亲与母亲相遇不过四千年，哪儿来的五千岁纪念日？

那么，能和母亲过五千岁纪念日的对象显而易见了。

“母亲，你可知我今年多少岁？”

桴澐忽如其来的问题让阿蛮一愣，虽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但阿蛮还是回答了她：“三千八百五十六岁。”

阿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答案令桴澐呆在原地，阿蛮反身回到她身旁，低头贴了贴她的狐狸脑袋：“走累了？”

桴澐摇摇头，挨在母亲身上蹭了蹭：“母亲，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件让您不开心的事，您会原谅我吗？”

第138章 往昔真相（27）

“做错了事？”自打桴澐回来之后一直都怪怪的，听到她的这句话，阿蛮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外面闯祸了。

桴澐不是个能静下来的性子，她在外面惹了事阿蛮一点也不奇怪。这是看她这副忐忑的模样，阿蛮温柔笑道：“无论你做了什么，作为你的母亲，我最后都会原谅你。”

设计逼迫狐祖的神魂离开此方世界、计划与族人分食狐祖的灵躯，即使是这种事您也会原谅我吗？

这句话桴澐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她知道答案不会如自己所愿。但饕餮她已经带回了青丘，狐祖这劫无论如何她都躲不过去了。

“母亲您去狐祖和女娲大人那边吧，我就先回去了。”

“哎——”桴澐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她的面前，阿蛮疑惑地歪着脑袋。这孩子最近看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想起以前桴澐的“战绩”，阿蛮幽幽叹了口气，只希望她这次别折腾的太过火。

......

不让阿蛮这种“凡胎”发现自己的存在简单，但要完全瞒过法则的感知实在是险之又险。

因着担心离小柒和女娲太近被发现异样，饕餮留在了狐狸洞中，没有跟在桴澐身侧。桴澐孤身一狐上阵。

“桴澐拜见狐祖、女娲大人。”

青丘的夜晚很是幽静，飘着落花的桃林中、雪白的小狐狸化作美丽的少女跪倒在小柒和女娲面前。

少女的身后九条长尾随风律动，头上的雪耳被掉落的花瓣“砸”中，轻轻一颤。

看着面前的少女，女娲略感惊奇：“你这化形术是谁教你的？”

“是白泽大人。”

“原来如此，”身为法则，女娲和小柒一眼便识破了其中关窍，女娲不由感叹，“也就只有白泽能想出这种方法了。”

在知晓人类背叛了庚辰、与穷奇那四个混蛋联手赶走她之后，小柒对人类的观感不如以前。看见桴澐这副模样，她心中隐有不喜。但碍于桴澐是阿蛮的孩子，小柒没有对她无端发难。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阿蛮呢？”

“有长辈回来向母亲汇报消息，所以母亲那边暂时抽不开身。今夜由桴澐替母亲照顾两位大人。”

“我们不用照顾，”女娲浅浅勾唇，表情亲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空气中一直传来奇异的香味，小柒鼻尖耸动，追寻着气味的来源。她的视线随意游移，而后视线定格在桴澐身后散开的尾巴上。小柒肯定，她的尾巴下藏着什么。

小柒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看着桴澐奇怪的举动，她直接开口问她：“你身后藏着什么？”

桴澐一顿，双颊微微鼓起，语气有些不满：“是母亲偷偷为您准备的礼物。”

“礼物？”小柒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女娲，

女娲柔柔朝她一笑：“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们相识五千年的纪念礼物，母亲从几天前就开始念叨了。她说虽然身为法则的您什么都不缺，但她还是想送您点什么。就当是回报您的抚养之恩。”

“五千年？”小柒闻言一怔，她都不知道，原来都过去五千年了。想想阿蛮的性格，小柒无奈浅笑，感觉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我就说您一定忘记了。”

桴澐感觉自己就像只局外狐。她的灵魂与肉体被割裂，肉体的嘴巴一张一合，奇异的音节从其中发出、串成完整的词句，而灵魂在一旁旁观。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会说谎。话语的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神情举止没有半点慌张，不曾预先设想与排演，诱骗法则的谎言脱口而出。

其中一条尾巴卷起身后之物放到小柒面前，那是一片比桴澐脑袋还大的树叶。树叶上托着一只全熟的鹿。

“母亲想把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分享给您，但她担心生的不符合您的口味，所以用狐火烤了一遍。不过我们没有吃过熟食，所以母亲也分不清好和坏。”

“她要我帮忙试吃，看看怎么做才最好吃，这段时间我顿顿吃鹿肉都快吃吐了。”

“这种事情当然是问本尊，所以我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间跑过来找你，你可不许跟母亲打小报告。”

“你快点吃，吃完告诉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然后我去告诉母亲。”

小柒淡淡瞥她一眼，这才是她熟悉的语气。这小狐狸崽子打小就不喜欢她，怎么会对她毕恭毕敬的，你看终于原形毕露了吧。这才是她认识的小狐狸崽。

缓缓游到小柒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女娲微微一叹：“你有个好女儿。”语气带着丝丝的羡慕，更多是为她感到高兴。

闻言，小柒的尾巴缓缓搭在女娲的肩上，柔柔将她圈住：“你也会有的。深古他们不能代表全部人类。”

回抱柔软的长尾，女娲在上面轻轻蹭着：“谢谢你。”

小柒从不吃凡物，更不吃女娲创造的生命，但这是“阿蛮”为她做的。

与阿蛮不同，小柒对阿蛮的感情很纯粹。阿蛮是她在此方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例外，这点偏爱她自然会给。

面前的熟鹿对桴澐或其他狐狸来说也许是一顿饱餐，但对小柒而言就是一口的事。抱着全身心的信任，她正准备一口吃下桴澐带来的东西。

刚打算把东西往口里塞，桴澐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小柒停住动作，不解地望向她。

“我看这鹿烧的好像太熟了，估计吃起来肉感不好。要不等母亲下次烧了我再拿过来。”

小柒嫌麻烦，直接甩尾：“不用，对我来说都一样。”

“等等！”

小柒再次停住，奇怪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三番两次阻止她，这到底是想让她吃、还是不想让她吃？

桴澐的表现太奇怪了，小柒心中生疑。

桴澐也僵在了原地，她还没有想好理由，身体自发就动起来叫住了她。眼看着狐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她视线游移，急中生智：“要不您分一半，让女娲大人也帮忙尝尝？”

话刚说完，她自己先呆住了。她这是在说什么，一箭双雕吗？！

小柒却觉得她这番话有理，转眼看向了女娲。

“我就不用了，这是阿蛮特意为你所制。而且，”目光悠悠落在熟鹿身上，女娲语气不明，“它也是生命的造物。”

小柒一顿，连忙将熟鹿整只扔进了嘴里。她都忘了，这鹿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女娲的“孩子”，她还让它在女娲面前晃悠这么久，真是罪过。

“还行。”这是小柒第一次吃东西。没有参照物，她也分不出好坏，只能给个中肯的评价。

“回去跟你母亲说，心意我收到了，这鹿就不用再烧了。”她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女娲，当着生命法则的面吃生命的造物，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柒终究还是将东西吃了下去，与羲晗的肉羹一样，那鹿中混着储神石的碎片。即使只有一点，于法则来说就说致命的毒药。

计划进行的太过顺利，桴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眼睁睁看着小柒将混着“毒”的鹿肉吃下，她心中第一时间涌出的竟然不是喜悦。脑中忽然“嗡嗡”作响，她刚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两位法则表情一沉。

心底“咯噔”一下，她以为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而在下一秒，两位法则相视一眼、神色凝重，她们纵身飞上云端，眨眼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