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陌生的声音蓦然出现在部族避冬的洞穴中，众人齐齐望去，漫天灰白之中，那虚幻的黑色格外显眼。

“法则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无端出现的奇怪发声体让本就敏感的凡人更加惊慌，看着黑影进入洞穴，凡人们纷纷朝羲晗几人身边躲去。

好奇望着以前死活不肯离开后山山洞的黑影法则，零露惊奇出声。

“零露，这位是？”

在场除了深古三人，其余人都没有见过眼前的黑影，乍一听见零露喊他“法则大人”，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我是初诞生的法则，因为某些原因还没来得及找‘姐姐’要‘身体’，所以才这副样子，你们莫见怪。”

担心零露开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其中一位抢先开口回答了几人的问题。

零露的眼睛止不住往法则身上瞄去，面前这位大人看着着实有些奇怪，她终是忍不住问道：“法则大人，我怎么感觉您的身体像是……快要裂开了？”

一直都在黑暗中聊天，包括深古在内没有一人见过这位法则的原身。如今他的身躯暴露在光明之下，真容终于被揭晓。

不得不说这位法则的法身很奇怪，其形似虎，大小如牛，背生双翼，这倒也没什么，可他身后还拖着半截“活雾”。那雾看着很不安分的模样，时不时就想越过他的头前往人类的身边，若不是他其中一爪踩住雾的一角，也许早被这位得逞了。

“这不是我的身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大人的这句话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这是我的‘哥哥’。”

话音刚落，他一爪子拍上“兄长”的脑袋，把他强摁了回去。后腿一蹬，第二位法则被他踹了出来、在众人面前现了形。

羊身人面，腋下生目，虎齿人爪。这位法则长的骇人，他一开口，众人更是大吃一惊。

“终于见面了。”

眼前无名的法则声音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奶声奶气，配上他那副可怖的尊容，画面无端有些瘆人。

“是您？”

他最初降生之时是一团没有形状的黑雾，力量与日俱增、他的躯体也逐渐凝实。除此之外变化的还有他的声音，由最初的阴森沙哑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即使如此，深古还是认出了他：“一开始与我搭话的是您。”甚至不需要他们回答，深古的语气万分肯定。

“聪明，”虎形法则目露欣赏，“我这位‘哥哥’比较怕生，当时与你说了两句就把我推了出来，所以后来与你交谈的是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们隐瞒你。”

闻言，羊形法则在一旁白了他一眼，但也没开口拆他的台。

“不会，”深古心中划过怪异感，无声瞥了一眼身旁的钦明，他平静地看向两位法则，“不知二位大人今天来此所为何事？”

“此山附近忽生奇象，我们兄弟觉得这事有异，特意出来看看，”惑人的谎言张口就来，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里曾经受其他法则庇佑，所以这么多年来都风调雨顺。创世的法则定下了公平的规则，现在庇佑此方地界的法则之力逐渐淡化，当初这里有多安宁，之后便会有多混乱。”

“为什么庚辰大人他们没有与我们说过这些？”羲晗心中有疑。

“许是连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离开此地这么久，而且法则不会因天象而烦忧，他们疏忽了也说不定，”虎形法则看出了羲晗的不信任，但这不过是小事，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洞穴内的凡人，“他们归期未定，这场雪又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你们蜗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策。”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说话的兽满意地感受着人群中隐秘的变化。

“您不能像女娲大人他们一样给予邽山庇佑吗？”

徵羽疑惑看向面前的两位法则，目光中隐有希冀，却见离他们最近的法则轻轻摇头：“很遗憾，以我的力量暂时还做不到这种事。我的力量被这方世界的规则限制，如你所见，我现在连凝实自己的身躯都做不到。”

“那我们就再等等，我相信女娲大人和伏羲大人很快就会回来。”

“你们可以等，但你们身后的这些凡人可能等不了这么久，”他的音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低沉，语气听上去是在为众人担忧，“等雪盖过林木，你们就会彻底失去暖源。不止如此，受暴雪的影响，你们会越来越难找到食物。也许你们体质过人，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他们...”

即使是透着黑雾，众人也能看清他眸中的哀伤。

被一顿饱餐和身前的火光唤回的希望再次沉没，想到他们不会再有未来，部族中开始有人低声抽咽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目的达成，藏在身后尾巴欢快摇起。羊形的法则难得智商上线，一蹄子踏住虎的尾巴防止他露馅。

他可不知道什么叫适度，这一蹄子下去用的是全力。毫不意外地，虎的尾巴散了。没有实体，这黑气便是他们的身体，这一脚下去可谓是痛彻心扉。

第121章 往昔真相（10）

虎躯一震，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傻哥哥，只见羊盯着他散掉的尾巴，眼中也是疑惑。显然，“凶手”本兽也没想到这尾巴会这么容易散。

感受到虎的视线，羊抬头看他，眼中明晃晃写着“散掉的尾巴我可以吃吗？”对于他们来说，这黑气是身体、也是力量，吃了虎的尾巴，他无疑会变得更强。

虎面上似是在笑，下一秒滔天的震吼闯入他的意识、直击羊的灵魂：“不行！”

不过两兄弟私下怎么闹，明面上都看不出异样。虎神情严肃，像是真的为众人着想：“不如离开邽山？”

“我们兄弟的力量虽然无法改变世界规则，但护着你们离开这里还是绰绰有余。”

“离开这里？”濯涟下意识看向身边众人，“要去哪里？”

“世界的中央有片净土，那里是诸位法则降临之地，也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受规则干扰的地方。那里四季常宁，煦阳永在。”

“可我们都走了，女娲大人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会为两位兄姊留下信息，他们看到自然会知道你们的去处。”

听到这话，深古和钦明疑惑看向两位法则，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等送你们到那里后，我们就会离开。我们暂时还不想与其他法则碰面，所以之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有法则大人护送，就不需要我们跟着一起去了吧？”徵羽不愿离开，伏羲和女娲是她的“父母”、是她的老师，是她挚爱挚敬的存在，她不想为了部落的人类远离他们。

不仅是她，另外九人也是这般想法。

但这怎么行呢？这十人可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两兄弟能不能获得更多力量就看他们的了。

虎形法则继续开口煽风：“送你们到那里之后我们就会离开，之后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前途未卜，你们跟着去许会保险一点。”

“而且你们同去，我相信他们也会更安心一些。”

洞中的凡人拥挤在一处，法则的话重新点燃了他们的希望，视线不约而同移向纠结的十人，他们在渴望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没有开口请求十人跟着，但他们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族中尚有老人稚子，又因这场暴雪，族中不少人已经病倒在地。这时候让他们单独前往一块陌生之地，无疑不是个好选择。

虎笑着下了一剂重药：“放心，我定会为留下女娲和伏羲留下信息，他们看到后便会去找你们，如今你们不过是换个舒服点的地方等他们罢了。”

因着性格原因，十人中默认的决策者是深古和钦明。此事几人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中央的两人。

洞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眼看着洞口一半已被积雪埋起。钦明默默看向深古，在他看过来时轻轻点头，无奈轻叹，深古做出了决定。

“好，我们离开。”

“深古，你们去吧，我想留下来。”其余九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羲晗。

这是十人第一次出现分歧。

“这点风雪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可以撑下去。你们先去暖和的地方，我留下等两位大人回来，之后我再和两位大人一起去找你们。”

十人中实力最强的不是他，最聪明的也不是他，人类部族有深古九人护着已经足够，他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留下等两位大人回来。

恕他直言，谅他不敬，面前的这两位法则给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丝毫不相信他们两个。即便他知道法则没有为难人类的理由，但他就是无法像喜欢庚辰大人他们一样喜欢这两位法则。

“我知道这样对你们来说很不公平，但拜托了，这一次请允许我自私一回。”

向着另外九人，羲晗深深鞠了一躬。

“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少英一手按住他倾下的肩，将他扶正，“这不过小事，不用搞得这么严肃，等着、看哥哥给你去开路。”

“少英说得对，羲晗、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难得也有私心，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哎，被你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徵羽幽幽看着他，语气是夸张的难过，“我原本也想说留下来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零露挽起她的胳膊，朝她做了个鬼脸：“你想都别想，你和濯涟得陪我一起去。”

一旁的濯涟闻言笑道：“不是有深古在么，哪里还轮得着我们俩姐妹陪你。”

“不管，你们和深古我都要。”

正则、该隐和灵均含笑向他点头，深古和钦明亦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事情就此定下，九人离开、羲晗留在邽山。就在他们准备跟着两位法则离开时，部族中突然传出了异声。

“羲晗大人，我们也想跟着您留下，”十人循声望去，一直跟着他们修习长生术的弟子默默走了出来，淡淡瞥了一眼曾经待过的部族，他们的语气异常坚定，“大人，我们不愿跟着他们离开。我们自知没有大人们那般强大，但我们不惧死亡，所以请让我跟您一同留下。”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心，不久前他们已经体会到了人心的恐怖。他们都是旧时代的人，血肉至亲皆已故去，这个部族中本就没有了他们需要在乎的人。

当初被所谓的“善举”蒙住了眼，让他们觉得即使至亲不在，世间依旧美好。事实证明他们错得离谱，在曾经的暖心之人手握利刃指向自己，甚至还在商量要他的哪一块肉时，他们心寒的彻底。

煦阳再暖，也捂不化他们的心，他们不会迫害曾经的恩人，但也不愿再见他们。让他们葬身于这风雪，或许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归宿。

深古一众理解他们的心情，没有半句劝阻的话语，九人沉默着绕开了出列的众人。

事情正如自己所愿那般发展，两位法则眼底深处是压抑的笑意。黑气融化了积埋在洞口的白雪，而后慢慢笼罩在众人身上，凡人们簇拥成团，九人站在他们之外形成包围之势，抬步迈出洞口、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暴雪之中。

走入暴雪中，深古他们才知道，法则口中的“护”和他们理解的“护”不一样。

人在黑气之中，走不到两步就被法则的力量包裹，然后起飞。盘古司空间，他所创的世界空间极其稳固，即使是法则也不能破空瞬移到另一处地界，因此两位法则只能带着人类直接飞向目的地。

害怕被白泽发现自己的踪迹，两兽分工合作，一兽负责全速飞向目的地、一兽负责隐藏他们的气息。一边探着方向，两兽一边分出心神与众人闲聊。

“听说法则的名字都是你们人类起的？不如你们也帮我俩起个名字？”

“我们目前有四个兄弟，你们就起三个名字吧。”

“三个？”人类方闻言一愣，“为何是三个？”

“因为我们这第四位弟弟他本就有名字。”

“什么名？”

没有回答他们这个问题，虎形法则弯眸引开了话题。

笼罩在最外层的羊安静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他们，在心底无声作答：

他名‘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