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多年以后、伏羲的身躯消失在这方世界之前，深古斩下了他的尾指。不知怀着何种心情，他将记忆中伏羲的身影留存其中，随后将它遗落在无人的角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望着女娲他们教导孩子，小柒时不时会想起当初自己带的孩子、那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阿蛮。只是如今阿蛮已经长大，也有了自保的实力，更是有了自己的族群。

知晓阿蛮身边有了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小柒虽有失落，但更多是替她感到高兴。

一个族群需要发展的空间，阿蛮作为一族的首领，更需要跟族群同伴相处的时间。再者她的任务已经结束，是时候回归天地，因此在庚辰邀她之时，她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她也曾想过抽空回去见见阿蛮，只是还没等她实施这个想法，阿蛮先找到了她。

正如女娲所玩笑的那般，小柒再见阿蛮时她已为人母。

“母亲，终于又见面了。”彼时阿蛮眸中已没有了幼时的灵动，取而代之的是为人母的沉稳温柔。

再次相见，小柒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她来，还是阿蛮那声熟悉的“母亲”唤醒了她的记忆。

“阿蛮？”

时隔多年再听到母亲唤自己，阿蛮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直至看见她眸中熟悉的笑意，小柒才真正反应过来、面前这只成熟母狐狸就是当初那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阿蛮。

侧过头、衔住她的后颈，阿蛮将身旁的狐狸崽崽叼到小柒面前放下。小狐狸胆子不大，初见生狐，她连连后撤、躲到母亲身后，怯生生望着眼前比母亲还要大的奇怪狐狸。

阿蛮抽回爪子，将小狐狸推到小柒面前。带着欣喜与期待，她悄悄抬眸看着小柒：“母亲，这是我与阿宁的孩子。”

“阿宁”就是当初阿蛮看上的那只公狐狸。

小柒低头看了眼不过自己一爪大的小狐狸，小狐狸的性子与当初的阿蛮截然相反。阿蛮初见她时，整只狐狸恨不得长在她身上，但凡她离得远一些阿蛮都会嘤嘤叫个不停。可眼前的小狐狸似乎很是怕她，一被母亲推出来就挣扎着跑回母亲脚下。

“母亲见笑了，这孩子有些怕生。”无奈看小狐狸一眼，阿蛮低下身舔了舔她头顶的毛。

阿蛮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小柒莫名生出感慨，果然是长大了。

“母亲真是过分，当初一言不发便离开了。要不是听过往的龙族谈起，我都不知道您在这儿。”

久违听到她撒娇的语气，小柒有一瞬的恍惚。再瞄一眼稳重的阿蛮，小柒出声解释：“你是九尾狐族的族长，一直粘着我像什么话。”

“那我不粘您，您就在青丘找个地方睡嘛，我保证不会让其他狐狸吵您的！”

“青丘？”

阿蛮的狐狸尾巴高高翘起，看着很是得意：“我给狐狸窝起的名儿，怎么样，好听吧！”

在狐狸崽面前，小柒很给阿蛮面子：“不错，有我的风范。”

一听这话，阿蛮的尾巴翘的更高了：“嘿嘿。”

她这一笑，小柒又觉得熟悉了些。话刚说完，阿蛮又将狐狸崽崽推了出来：“母亲，给她起个名字吧。”

即使已是一族族长、更是幼狐之母，小柒在她心中仍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在这孩子降生之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让母亲见见她。

从那时起，她便起了要去寻小柒的念头。

在伴侣要她为孩子起个名时，她摇头拒绝。她是九尾一族的族长，族里的孩子本该都由她来赐名。但这是她的孩子、她的珍宝，她有私心，希望这孩子能如她一样得到母亲的赐福。

她不远万里跋涉寻来、满怀期待地等着小柒赐名，却没想到小柒会拒绝。

“不了，这是你的孩子，名字还是你来起吧。”

“母亲？”

小柒垂眸看向阿蛮，淡声道：“我不擅长起名字，还是你来起比较好。”

“可是...”阿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懂了小柒的神色，明白了她的拒绝。

于小柒而言，阿蛮是拥有着她的力量、她的孩子，她们在一起共度百年时光，但其他狐狸不是。他们不过是女娲仿阿蛮所造，他们是女娲与庚辰的孩子，却不是她的。

身为法则之一，她会给予这些生灵加护，却不会给予他们偏爱。名字是她给予阿蛮的第一份特殊，如无意外、这种特殊她不会给出第二次。

阿蛮诺诺低下了头：“可这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小柒点点头，仔细看这孩子，她眸中染上了淡笑，“很像你。”

如雪的毛色、幽蓝的狐眸，粉粉的鼻子如同雪中淡梅，即使半个身子躲在母亲腿后还是挡不住狐狸崽崽的可爱。

“可惜阿蛮，她不是你。”

阿蛮心头漫上淡淡的委屈，但正如小柒所想那般，她已不是当初那只只会撒娇的小狐狸了。那点委屈很快被自己驱散，她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明白母亲的后一番话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母亲不是不喜这孩子，只是因为这孩子不是自己。对于母亲而言，除她之外的狐狸没什么两样。

第115章 往昔真相（4）

这般想来她应该高兴才是，对母亲来说任何狐狸都无法取代她。即使这狐狸是自己的孩子。

“我明白了，那就我来取。桴澐、母亲您看如何？”

小柒一如既往地捧场：“不错。”

“好，你就叫桴澐了。”

桴澐不懂阿蛮眼中的情绪，但她看明白了其中浅淡的悲意，小桴澐下意识以为是面前的大狐狸惹母亲不开心了。

一时间，小桴澐又有了胆子。她猛地冲向大狐狸，“嗷呜”一口朝着大狐狸的腿咬去。可还没靠近，她莫名就倒飞了出去。

“桴澐！”

一个跟头把桴澐栽懵住，她甩了甩头自己站起，不信邪地朝大狐狸喷出一口狐火。可狐火刚靠近她就“叛变”了，比桴澐脑袋还大的火球变成一条幽蓝的火带绕在大狐狸身侧。火光之中大狐狸的身姿变得愈发神秘。

“桴澐！你在做什么？！”阿蛮一爪按住桴澐的脑袋，压着她向小柒道歉，“对不起母亲，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无事，”虽然她确实从中感受到了敌意，但桴澐的那点招数在小柒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长尾拂开阿蛮的前肢，她抵起了桴澐的下巴，“抱歉啊，小家伙，你伤不了我。至于狐火......”

眸光移向飘在她周身的火带，在小柒的注视中，燃烧着的狐火逐渐熄灭、变为蓝色的灵气，最后消散于空中。

“你可能不知道，狐族的狐火还是我给的。”性子使然，小柒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意，听着令桴澐生厌。

发觉了小狐狸眸底的厌恶，小柒觉着有趣。眼看阿蛮还在不停与她致歉，她用狐尾圈住阿蛮的嘴：“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罢了，我没有放在心上。”

阿蛮眼中的难过还未散尽，她能感受出来桴澐不喜欢母亲。一边是女儿，一边是母亲，两狐都是阿蛮最珍视的存在，她自然希望她们能好好相处。

“女娲他们最近在教人类幼崽修习长生之术，你有兴趣的话不如跟着一起来看看？”

“母亲不随我回青丘吗？”

小柒轻轻摇头：“我喜静。”

阿蛮着急说道：“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吵着您。”

“我与庚辰他们许久未见了。”

“那我等您与他们叙完旧，我们再一起回去。”

“阿蛮，”小柒静静看着她，表情难得称得上温柔，“你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而你也有了要照顾的狐。往后无事我许会四处走走，亦或是找个山涧小憩、睡上个千百年，也许来了兴致会去青丘看看你与你的后代，但我不会在你那里长留。你明白吗？”

她是法则，是鸿蒙中最无束的存在。阿蛮对她来说或许特别，但这份特别还不值得她为之停下脚步。即使她会停下，也是为了其他法则而停。阿蛮在她心中的地位高于其他生灵，却始终低于诸位法则。

当初她愿意照顾阿蛮，一来是因为这是女娲的嘱咐，二来是因为对法则所创生灵的怜惜，三来则是她确实闲着无事。

如今阿蛮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她自然回归自由身。随着时间的流逝与释怀，那时的不舍已然散去，如今庚辰他们都在这里，小柒哪儿也不想去。

再者她本就是跟着庚辰来到这个世界，当时不过因为庚辰他们忙着造世，她便自己找个地方打盹，到后来无端被女娲塞了个狐狸崽子，这才开始了百年的带娃生涯。

阿蛮明白小柒的未尽之言，正是因为明白，她越发觉得难过。

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感再次涌上心头，她重重点头，瓮声瓮气道：“我要去看。”

母亲不随自己回去，那她就腆着脸赖在她身边，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去见深古他们，那是阿蛮此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后来的日子她曾无数次后悔，如果当初她就此离开，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就在那一天，她带着桴澐见到了深古十人。

那时深古十人还未彻底修得长生之术，另外九人似青年、似中年，唯深古一人垂垂老矣。看着不愿放弃的深古，女娲和伏羲眼中皆有隐忧。

场中出现了另一道气息，法则们朝小柒身后望去，见“长辈们”齐齐看来，阿蛮带着桴澐向众人见礼。

女娲游到阿蛮身前，半倾下身抱起小桴澐：“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回女娲母亲，她叫桴澐。”

“桴澐？是个好名字。”

庚辰也来到桴澐身边，看向阿蛮、她语气温和：“我记得你是...”

“阿蛮！这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阿蛮啊，”缓缓转向小柒，庚辰眼中尽是无奈的笑意，“你啊你，给孩子取名字都这么不上心。‘桴澐’这名字不是你起的吧？”

小柒老实摇头，丝毫不心虚：“不是，是阿蛮取的。‘阿蛮’怎么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阿蛮跟着点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含笑看她一眼，女娲抱着小桴澐游回十人身前。将小桴澐放下地，女娲轻柔地顺着狐狸毛，语气隐含鼓励：“去跟哥哥姐姐们打个招呼？”

有庚辰在场，桴澐心中的紧张和无措无声消散，看着眼前与自己外形截然不同的十人，小狐狸眼中满是好奇。

听到动静，十人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不过及膝的小狐狸，几人脸上俱是惊喜。零露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翻身向前、直接把小狐狸抱在怀里。

“好可爱的小狐狸。呀！她有好多尾巴！”

除了深古之外，其他孩子也都凑了上来：“九尾狐？”

“我知道，听说小姨的孩子就是只九尾狐。”

“九尾狐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来看小姨的？”

虽然年岁不小，但几人一直都在深山中修习，百年下来依旧都还是孩子心性。初被人抱起，桴澐吃了一惊。但发现这几人都没有恶意之后，她又慢慢放松下来。

察觉到身后的尾巴在被人摸着，桴澐猛地向后瞧去。

知道被发现了，那人飞快收回手背在身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见小狐狸锲而不舍盯着他，他忽而笑开、朗声承认：“你的尾巴很漂亮，我一时没忍住，实在是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桴澐耳尖一颤、尾巴愉悦摇晃起来，做狐狸的最开心的莫过于被人夸赞尾巴。她直接把尾巴伸到那人面前，很是大方：“你摸。”

任溪知把尾巴放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阵，心中暗暗可惜，还是没有那位的尾巴好看。认真将尾巴上的乱毛梳整齐，他浅笑着松开尾巴，末了还不忘说一句“谢谢”。

徵羽轻轻摸了摸狐狸脑袋，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桴澐的狐耳一动，模样骄傲：“桴澐，母亲刚为我取的。”

“桴澐，”徵羽轻声重复着，而后向她莞尔一笑，“我叫徵羽。”

“我是零露，她是濯涟，”瞄一眼身后的深古，她俯身在桴澐的耳旁悄声道，“我身后的是深古，你千万不要说他像个老头子，他会不高兴的。”

“羲晗”“灵均”“少英”“正则”“该隐”，最后一人便是摸她尾巴任溪知。在桴澐望过来时，他爽朗一笑：“我叫钦明。”

眼前的稚子纯真无邪，谁能想到后来的他们成了阿蛮心中最不愿回忆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