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莎莎回来，这是好事儿，恰巧我刚刚想起，许莎莎儿子的一包头发还在我的包里。

我刚要告诉唐远征头发的事情，陈小燕拽着郑丽的一条胳膊把郑丽拽了进来。

坐惯了办公室的郑丽，在体力上，哪里是陈小燕的对手，郑丽只能叫嚷着让陈小燕松手，就像一只凶巴巴的猫叼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在走廊上滋哇乱叫。

唐远征让陈小燕把郑丽放下，有话好好说。

陈小燕不放手，一只手仍然拽住郑丽，转身对唐远征说：“对这种人，好好说管用吗，她不仅狗眼看人低，而且是个搅屎棍，我今天得把她整的信服口服，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她。”

我说：“小燕姐，她要是走，你就让她走吧。”

郑丽一听，我让她走，马上说：“我今天就不该来， 我现在单位里有事儿，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唐远征见陈小燕不松手，便对陈小燕说：“姐，你放开她吧，让病房里清静一会儿。”

陈小燕抓紧郑丽的胳膊对唐远征说：“躲一时清净，躲不了一世清净，再说，我出门是靠着体力打工的，不是来受侮辱的。”

侮辱？难道刚刚两人在走廊里发生了口角？

她俩也没走多远，也没有听见她俩吵架。

陈小燕把郑丽拽到跟前，手指着自己的鞋面说：“你把我的鞋给踩破了，道歉，给我买双一模一样的。”

郑丽狡黠地说：“让我给你买鞋，你总得松开我的手吧。”

陈小燕说：“你那点儿小伎俩和滥手段，我还不知道，我一松开手，你撒腿就跑。”

郑丽狡辩道：“有谁看见我踩你的破鞋了，你穷想，碰瓷就直说老娘救济你一点儿，别在这诬赖好人。”

陈小燕说道：“谁看见了？你就是看我的病号躺在床上不能动，想过来欺负她，看我护着她，你欺负不成，就先拿我下手，用你那贱脚踩我这劳动人民无上光荣的脚。我警告你，立马给我道歉，赔鞋，否则我让你毫发无损地横着出去。”

唐远征见郑丽理亏，陈小燕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便没有再理会她们。

走到我的枕边耳语道：“许莎莎回来了，但是孩子没有带回来，你把老房子的钥匙给我，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孩子毛发之类的，要给孩子和于安东做个亲子鉴定，如果孩子真是于安东的，那就证实了于安东的重婚罪。”

我说：“许莎莎搬家那天，我正巧看见她儿子的胎发，现在应该还在我那个常背着的包里，你去我家找找看。”

唐远征正转身要出门，看见郑丽和陈小燕仍然在撕扯，对着她俩笑了笑说：“你俩继续，如果需要打官司，可以联系我，我先走了。”

还没等她俩反应唐远征就走了，郑丽想追出去，一只胳膊往外挣脱，另一只胳膊依旧被陈小燕死拽着，嘴里问道：“你就是那个代理律师吧？咱们谈谈。”一把又被陈小燕拽了回来。

郑丽转过身来，着急地说：“姐，我错了，我赔你鞋还不行嘛。”

陈小燕刚想松手，郑丽小声嘟囔着：“真是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陈小燕再次抓紧郑丽手腕说：“注意态度！别以为你是文化人，骂人我就听不出来，我今儿也总你一句——癞蛤蟆进病房-不咬人恶心人。”

郑丽见自己拿陈小燕没办法，只好诚恳地道歉，郑丽声音放软说：“姐，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脚上那双一模一样的鞋子，我从网上找找，买了再给你送过来。”

我以为陈小燕会放过郑丽，陈小燕说：“这个不着急，姐也不为难你。”

郑丽也觉得陈小燕会放过她，说：“姐，你快放开我吧，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陈小燕却说：“你也知道我穷，我穷得只剩下脸了，我就这一双鞋，你不能让我穿着破鞋工作吧？！”

郑丽马上恭敬的说：“姐，我马上去对面商场买一双，给你送过来，你快放开我！”

陈小燕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个傻子，你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刚刚看了看，咱俩的脚一样大，你把你的鞋先脱了给我穿，不能耽误照顾我的病号。”

郑丽气得手指发抖，“你你你……”了几句之后，陈小燕一脸横笑地看着她，郑丽这才意识到，自己就算是哈佛大学毕业，也干不过这个泼妇。只好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

郑丽光着脚丫子，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陈小燕试了试郑丽的鞋，大小正合适，就穿着干起了活儿，我问：“姐，这双鞋，穿着挤脚不。”

陈小燕笑笑说：“还真有点儿挤脚，不过穿着解气。”

陈小燕脱了郑丽的鞋子，用袋子包起来，放在橱柜里。又穿上了自己那双被郑丽踩破的鞋子，去卫生间里洗毛巾，接了一盆温水，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身上。

我说：“姐，你咋不穿那解气的鞋子了。”

陈小燕笑着说：“这个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是自己的，就算抢过来也不合适。我还就觉得我那三十块钱的鞋舒服。”

说话间，陈小燕的手机响了，是一部老年智能机，有些漏音，一边帮我按摩，一边接电话，那头说：“姐，我今天找到了一套八十多平的房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约房东，您过来看看。”

陈小燕冲着电话愧疚地说：“小伙子真是麻烦你了，我考虑了一下，我现在供养着两个孩子在上学，买八十多平的房子，钱上实在是有些吃力。您再帮我看看四五十平的有没有，那种装修好的，直接拎包入住的二手房。”

电话那头儿的小伙子，原本兴致勃勃，一听陈小燕缩减了买房的预算，蔫头耷脑地笑着说：“姐，从你手里赚点中介费真难，从开始给你找房子到现在，这两个月，我已经成交了十二套房子了。”

陈小燕无奈地笑道：“姐这不是出来打工没钱嘛，姐要是有钱了就买一个小区，到时候谁也不找，就找你买。你就再帮姐看看吧。”

陈小燕挂断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后尽量不在工作时间接电话。”

陈小燕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是三观超正，最主要的是为人仗义、干活利落。就像遇到郑菊母女这样的人，换做其他护工肯定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陈小燕会像保护自己人一样保护我，护工该做的事情一样没落下。

仅仅这两点，就让别人发自内心的佩服。

我说：“姐，没事儿，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姐，这里的房子现在可贵了，你靠干护工买房子有点吃力，有没有考虑再找个人跟你一起分担肩上的重任。”

陈小燕见我躺累了想说会儿话，便摇起病床说：“我开始刚出来的时候，在医院里打扫卫生，赚得很少，刚刚够我们娘仨儿的生活费，感觉日子真难，也想找个人分担。一个当地的大姐就给我介绍了一个本地对象。刚开始你侬我侬挺好的，同居了三个月，我发现，他把我当保姆。”

我说：“他对你俩姑娘怎么样？”

陈小燕“切”了一声说：“他把我看作保姆，他能对我姑娘好了？在他家我就跟他分手了，从他家搬出来那天，天下着雨，他也没说让我等雨停了以后再走。在雨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绝不能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婚姻上。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谁不如靠自己。”

窗外霎间也飘起了雨，雨滴落在玻璃窗上，一汩汩流下，就像一个漂泊女人的眼泪。

我不由得考虑起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现在我的工作不像是一份工作，本质上就是唐远征对我这个落魄妇女的帮助。

每个人都有惰性，对于不劳而获的帮助，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依赖，而我也不例外。

就像这一次唐远征几天没来，我觉得日子没了依靠，多了几分寂寥。年少时会误以为这是爱情，其实只是对自己惰性的放纵。

世间最剧烈的毒药，就是“依赖成瘾”。所以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他一旦成为我们的习惯，我们就会成为他手里的玩偶。

我说：“姐，我懂，那你现在一天能赚多少钱？”

陈小燕说：“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是一天24小时看护，唐总给的比较多，我现在一天的收入是800元，如果你顺利出院的话，他可能还会给我发奖金。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三万块。”

什么？一个护工一个月三万，怪不得人家要在这里买房子！

我说：“姐，你比我工资还高。”

陈小燕笑了笑说：“我的工资是比好多人都高，但是你愿意做我这工作嘛？”

我真诚地说：“只要是能赚钱养家，只要不违法，什么样的工作，我都能接受。”

陈小燕叹了口气说：“你说的好听轻巧，你干不了，等我买上房子还完房贷，就不干了。”

陈小燕的电话又响了，她本想挂断，打电话的是唐远征。

接通电话，陈小燕把电话给了我，说：“唐总找你。”

唐远征在电话那头有些质疑道：“一雁，你就这一包头发吗？还是还有其他的。”

我疑惑道：“我就这一包啊，没有其他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远征深沉的说：“我从你家找到这包头发以后，我就送到了检测机构，这包头发是个小女孩儿的。”

小女孩儿的，难道我被许莎莎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