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擂鼓震天，两军第一次短兵相接，撼天动地，雷电相击，硝烟弥漫。

秦不羁匆匆带人去找小阿凉，龙有悔等八人立在神妄海边。

浪花掀起，便会蚀去衣袍一角。

“这一跃，可能就后会无期了。”

池千秋不屑，“大丈夫，何患无妻！”

咣！脑袋被凿了一下，晏玉玦：“让你多读书，少说话，就是不听！”

说着，想起了他的进宝，他都从来没对人家好过。

“若是能活着回来……”他的话，，说不出口。

阮无弦望了一眼北方，暗暗咬了咬唇，接他的话：“若能活着回来，你就娶她为妻吧。”

这话，不知是说给晏玉玦的，还是给正在死守北方魔域之门的青女听的。

凤寒机不耐烦，抱着手臂，“行了行了，不要废话了，到底跳不跳？要跳一起跳，我数一二三！”

说完，开口：“三！”

一脚，把旁边的月岐山一脚给踹了下去。

之后，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

其他人，皆视死如归，慨然一笑，一跃而入。

海水黑沉，起初还能映出上面的日光，听得见上面喊杀声震天，渐渐地，一切都归于寂静。

被神妄海的水侵蚀，连血都不会流。

先是衣裳，再是皮肉，接着，是骨骼，最后，消失殆尽，只剩下魂魄，迷茫地幽幽游荡。

四周，皆是历代神王之墓。

墓前的守护亡灵，麻木地看着他们飘零，无动于衷。

万万年来，不知多少人将魂魄献祭在这里，除了那个孩子，谁都不能离开。

但是，在飘零的八缕魂魄中，有一个渐渐显出蛟龙姿态，仿佛终于找到了方向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冲在了最前面。

其他的，陆续跟上，开始列阵向神妄海最深处俯冲下去。

诸神王的守护亡灵，目光也麻木地随着他们的影子消失，凝固在原地，再也一动不动，等着下一次的活物出现。

此时，海岸上，已经是一片殊死搏斗的战场。

花持琅率领的不言骑仅数万人，却要稳住数以百万计的大军，坚持到天门封印，魔皇出海。

乱军之中，小阿凉一身粉白小裙子，手里攥着糕，鬼使神差地穿过战火，毫发无伤，出现在了敌军阵前。

“师父……”

她歪着脑瓜，远远望着方寂雪的巨大轿撵，看着上面那个穿着红衣裳的人。

“师父！！！”

她忽然认出了他，扬着手里的糕，跳着脚欢呼。

突然，背后乱军之中，有人扇动着两对透明的翅膀，无声无息地飞临到她头顶上。

是穹灵。

“小东西，看你这次还不死？”

他尖叫着狞笑，全身伤痕累累。

这些时日，穹灵为了抓楚微凉，费尽心机，只希望快点抓住她，就可以回去跟方寂雪谈条件，重新在魔域拥有一席之地。

但是，每次行动都会被人阻挠，每次都铩羽而归。

不管他派出多少虫子，最后都毫无结果。

而最可恶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

小阿凉听到身后邪恶的声音，回头，吓得张大了小嘴巴，手里的糕都掉了。

“好……好大的虫虫！”

“害怕虫虫？蜀黍可是只巨大的大虫虫哦！”穹灵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失败，已经丧心病狂，咔咔咔咔咔！

全身化出六只手，人脸开始分裂，鼓出巨大复眼，嘴巴裂开，里面的口器张牙舞爪，张扬五爪飞扑下来，想要将小阿凉捏碎，撕烂，吃掉！

“小人儿，去死吧！！！”

嗖——！

他尖啸声未落，巨大的虫头已经飞了出去。

剩下的身子，张牙舞爪，找不到方向，转了两个圈儿，眼看就要栽倒，砸到小阿凉。

紧接着，又是一阵凛风劈下，巨大的人虫被一劈为二，各自倒向一边。

“不看。”

一个男人身形极快，穿过两半儿的穹灵王，俯身捂住了小阿凉的眼睛。

“谁？”小阿凉嗓音忽然恢复了清明。

男人不敢将手拿下来，“阿凉不怕，你别睁眼，我这就走。“

他刚要抽身离开，却被楚微凉的小胖手按住了手，“是小堂吗？是你吗？”

男人不吭声。

“你跟了我多久了？”

男人想了想，垂下眼帘，“有好一阵了。”

他一双眼睛，极为有神，腰挎一对双刀，一身青绿袍子。

楚微凉摘下他的手，转过身来，将他脖颈抱住，含泪欣喜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怕……怕吓到你……”小堂低头，“你一向都不喜欢我，当初是我死皮赖脸要缠着你，还总是把你吓哭……”

“可是，有小堂在，我就不用怕别的虫虫了。”

楚微凉两只小手，捧起他的脸，“小堂，回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小堂却没有立刻答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若能回来，必再也不躲了。”

他说着，掌心化出一枚碧绿的妖戒，交到楚微凉手中，“你记住，我现在的名字，叫做楼倚风。”

说罢，背后轻纱披风振起，穿过战阵上方，直冲入神妄海底，去追龙有悔他们。

海下的神妄守护亡灵，又僵硬地将头扭了过去，目送又一个甘心情愿舍身的魂魄奔赴魔皇的神宫。

乱阵中，楚微凉弯腰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糕，拍了拍上面的灰，狠狠咬了一口，之后将头一偏，轻易避开一支流矢，朝着方寂雪的巨大轿撵那边走去。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师父……？”

奶呼呼的童音，在惨烈的战场中，穿过纷飞战火，飘入方寂雪耳中。

他正凝神，全力打开无上神境的天门，忽然猛的睁眼。

目之所及，见楚微凉小小一只，正站在一片杀伐中央，正惊慌失措，无助地哭喊。

他以为又是幻觉，重新闭上眼。

可是，她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

“师父，师父，师父……！”

方寂雪终于受不了了。

他睁开眼，飞身而起，撇下一切，去找楚微凉。

他已经不知道用飞的更快，还是跑的更快，几乎是跌跌撞撞，狼狈来到她身前，顺便扬手，将跌过来的一只巨魔扔飞出去。

他紧张地几乎跪在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受伤，“阿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君……”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不能跟她再提起那个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师父，带师父……回家……”

楚微凉本想擒贼擒王，杀人诛心，从方寂雪这里解决战局。

可谁知，偏偏这个时候，神志渐渐不清晰，小时候的记忆疯狂涌起，代替了现在的自己。

已经盘算好的一切，全都不受控制了。

她怯生生从方寂雪手中挣脱出来，退了一步，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向他叩首，“徒儿，拜见师父。”

方寂雪的手中忽然空了，茫然不知所措，“阿凉，你这是干什么？”

他想要去扶她，却不想，刚刚触碰到她小小的身子，她便是全身一个惊恐的激灵，仿佛被黄泉鞭抽在了身上。

“师父不要再打了！徒儿已经斩断邪根，徒儿再也不与那些妖魔往来。”

“徒儿会好好听传功长老的教诲，无论师父让我做什么，徒儿都会听话。”

“求您开恩，传我功法，我一定永远不会让您失望，我一定会是千机宗最出色的弟子！我一定会是北玄最强的精英！师父，求您！求您！！！”

她小小的人，跪在地上一小团，赌命一般地重重磕头。

方寂雪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原来，所谓的师徒情深，从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原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她对他的所有忠诚，至死不渝，不过都是在履行小时候的诺言。

只是，那样的日子过得太久太久了，最后习以为常，甚至连他们两个自己都忘了到底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