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胜利了，属于玩家们的胜利，如你所见，虚假的胜利。”

秋末，那些错落的树枝将晨曦切成零碎的光影，坐在木墩上的柯林如是说道。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当在圣罗兰享受胜利的果实。

“是极光会的人？”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夏树相当肯定就是极光会。

果不其然，柯林点了点头：“当日我们重创了温德米尔七世，直到他用生命又造就了一尊半神，但两个人的状态都极其不稳定。”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魔药的本质是生物进化，但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进化方式，温德米尔七世当时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

“从生物进化的角度上来说，他成功了，但他的理智也所剩无几了，进化应当是使得他体内的激素分泌出现了问题。”

此时柯林的状态也并不好，他面色白的像是一张纸，眼瞳里头氤氲着几分疯狂，疯狂和理智似乎暂时达成了一种平衡。

用柯林的话来说，他现在不能睡觉，他的非凡力量肆意的扩散着，一旦睡觉就很容易入梦感受到彼界的呼唤。

他剩余的理智不足以让潜意识中的他挣脱梦境的束缚，因此极大可能会醒不过来，永远的沉沦在梦中。

这带来的可并非是肉身的死亡，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也就是说玩家保护机制保护不了他。

只要他敢睡，他有七成的把握肯定自己会死。

现在的柯林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睡过觉了，他甚至连浅睡眠都不敢，而长时间不睡眠带来的后果就是他的精神情况更糟糕了。

为了获得所谓的最终胜利以及对抗隐藏在暗处的极光会，在圣罗兰一战之前柯林几乎是不间断地进行着占卜，而现在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刻了。

“命运的馈赠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绝对的公平有时候就是不公平。”

柯林轻垂着眼皮，他之所以可以这么快来到夏树这里，还是因为这些年两者一直都有着联系。

“别说我没有帮你。”他从衣兜当中掏出来了一份折叠好的羊皮纸扔了过去，“这是先知途径和圣光途径半神以下的所有内容，就算你不用，你的部下也可以使用。”

“实在不行你可以直接下线…”夏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也许可以想办法规避这种副作用。”

“没用的，我以前试过，但平时的时候只是精神力上的一点小消耗，下线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夏树并没有在柯林的面上看到对于可能到来的死亡的太多畏惧。

“所谓凡事看开，这正是对于命运无奈的妥协，漫长的生命对于一个未曾抛弃人性的人而言，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但失去人性我们的人生也将失去色彩，那将是一个晦暗的世界，无光的世界，单调而乏味的世界。”

“我一生当中曾有七次想杀掉你。”柯林用手拄着下巴，整个人倚靠在大树旁的草地，“第一次，我在南大陆的乌鲁克一些草药店铺当中见到了你，那时我便笃定你有成王之姿。”

“但这世界上并不需要那么多王，不是吗？”

柯林似乎露出了几分自我嘲讽的笑，他的目光似乎透过朦胧的天光回到了某个遥远的下午：“当时我在想，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干掉你。”

夏树并不反驳什么，近百年的阅历足够让他沉淀下来了，他失去了少年时的那种鲁莽的性格，而现在他身上拥有另一种特质——勇敢。

他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也懂得如何做一个好的倾听者，他并不打断柯林的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第二次是在你宣扬你的道时，那时我曾想着扶持你，以对抗来自北方的威胁。彼时的你还很年轻，经常说话从不过大脑，而是行动快于思考。”

柯林垂了垂眼帘，那晶莹剔透的眼瞳中似乎藏着一个垂垂老矣的魂灵，这是心灵的窗户，他晶莹却又满含悲伤。

夏树一直都看不懂，为什么柯林的眼中的悲伤哪怕过了一个世纪都未曾停歇过，这种眸光与晴朗的天际或格格不入。

他打赌这会是一段伤心的故事。

“你所宣传的和我的利益不相符时，我曾想派刺客杀掉你，因为我不需要一颗无用的棋子。”

“第三次想要杀掉你是因为你成王之后过于鲁莽，我曾一度的以为我看错你了。”

“第四次是在决斗场中，我没有在你的眼瞳中看到野心与所谓的梦想，你哪怕将那些道义讲得再美妙，这些东西也不足以支撑你走上山巅。你用所谓的忙碌遮掩自己的迷茫，你是一个失路人，不知道应当去往何方。”

“第五次是你我面见于圣殿中时，你虽然有了野心和梦想，可你的话语很让当时的我失望，你不具备一个王者所应当有的残忍，优柔寡断恰恰是最锋利的刀。”

“第六次是在塞伦尼亚，我在那里掀起了独立战争，而你却窃取了我最终的果实。”

柯林停顿住了，他睁开了双眼紧紧的盯着夏树，而夏树也适时的作为一个好的倾听者开口询问道：“那么最后一次呢？”

柯林笑了，他露出来的牙齿森白，此刻的他用着一种无所谓的语气道：“当然是在刚才，我在想为什么这么多的气运汇聚在你的身上，如果我有一个神秘仪式能够窃取它的话，你已经死了。”

夏树也笑了，他从一旁接过哥德里克递过来的草药遮眼布，缓步走到了柯林声旁为他盖上：“我从不觉得你是我的敌人，哪怕你曾杀心四起。”

夏树轻缓地按揉着柯林的太阳穴，他俯下身在柯林的耳旁低语道：“在我看来，你向来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曾有这一段接近半个世纪的友谊，不是吗？”

“哈哈，你竟然把这种东西看作是友谊？”柯林非常享受的接受着夏树的按摩，反正下一刻他要是睡着了，夏树指定逃不了杀人犯这个身份。

“你是一个孤独的魂灵，你如同幽魂般游荡，也许你在寻找一个故乡，一个你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故乡。”

“我本来以为你有长进的，可你仍然做不了一个成功的王。”柯林嘲笑了一句。

“为什么一定要做王呢？”夏树反问道。

柯林陷入了沉默，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声中他哀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从始至终就没有为什么。”

“不，所有的事情都有动机。”夏树走到了一旁，接过哥德里克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杀人犯杀人也许是为了取乐，这不正是动机吗？阴谋家发动战争是为了获取利益，这不正是动机吗？”

“而你，只是不愿意诉说而已，你与我们同在，但是魂灵却远在尘世之外的荒原。”

一杯柯林最爱的葡萄汁被递了过去，柯林解下了绑在眼睛上的草药包，接了过来，夏树笑着和他碰了杯，并送上了一句祝福…

“薪火节快乐！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