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一般八品武夫。

像是高贺、张陌。

甚至是自称姚家姐妹的半鱼们。

头颅硬吃了陆观一腿。

就算脑袋不碎，脖子也得断掉。

但狄青麟确实不是一般武夫可比的。

任、督、带、冲、阳跷、阴跷。

打通这奇经六脉的他，已然将致圣堂的炼体功法“天河炼体诀”，修行至出神入化的境地。

周身的真气，犹如倾进江流的水银般凝实而柔韧。

换言之，狄青麟是将本该只由受击点承受的劲力，分摊给全身经脉来承受。

也难怪能仅以头骨轻微骨裂的微小代价免死。

话虽如此，他落地之时已然昏厥。

若非观众席上掠出一道轻巧身影，将他接稳。

说不定他就要成为有史以来。

第一位因为从数尺高矮的擂台上摔落而死的六脉武夫了。

陆观目光淡漠，射向虽乔装改扮成中年妇人。

腰间却仍挂着惯用古剑的校尉府从事，虞柔。

“虞从事，久违了。”

虞柔身躯微微颤抖着。

不由自主地，又瞥了那杆带给她深刻阴影的青铜长戟一眼。

强颜欢笑道：

“陆掌柜，初次见面就来说笑话了。”

“你我从前又没见过面，何来久违一说？”

陆观点头，笑道：

“嗯，是我记错了。”

“可能是从事的相貌太过平凡，每日也能碰见好几位重样的吧。”

当日手执长戟，孤身单骑速杀张陌所率十一骑的。

是巫神会的会主石猴儿。

与他陆观，半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杨独和黄慧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才。

好快就会把沈明烛的盟友“陆观”。

与立场相同，而又未同时出现过的“石猴面”联想在一起。

刻意借着亮出长戟来自表身份。

反而能够动摇同样想要图谋石面具，生怕卧虎来抢的黄慧。

一旦内外离心，校尉府便不会像从前般难以应付了。

杨独和孙曦有点像，对所有能够提升实力、势力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但最关心的，仍然是兵家的遗存和秘宝。

并非一定要得到石面具的秘密不可。

而在杨独身边，对石面具有着相当的渴求。

同时又会刺激到他，在探求神道的路途上越走越深之人。

经过陆观今日的谋划，大概不会再出现在杨独眼前了。

却说虞柔被他话中带刺地刺了一记，倒不十分在意。

只苦笑道：

“陆掌柜真会说笑。”

视线不住望向空落神轿。

草草行了一礼后更不打话，便向门外奔去。

陆观挥手道：

“一路好走啊，在下不送了。”

忽然，肩上多了一只温暖的小手掌。

头一回与邹咏并肩而立。

陆观才察觉到对方是如此娇小。

纵然踮着双足，头顶也只堪堪擦到陆观的鼻尖。

是她平素的形象，过于教人信赖了吗？

还是戏台上翩翩公子的形象，被错认作了真实的她呢？

“陆公子，多谢你出手相救敝师妹。”

“梨戏班资财有限，日后我会请阿滢自明玉坊中，取一些合用的宝贝送到店上。”

“作为今日之事的谢礼。”

陆观无暇为人没到场也得付账的裴滢默哀。

望向怔怔立得甚远的刀马旦，问道：

“令师妹……”

邹咏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神戏之术的后遗症而已。”

“那一刻，本该由‘神明’代她承受那穿胸飞刀。”

“但陆公子既已抢先出剑，祂没搞明白自己是为着什么而被请来的。”

“就开始神智混乱，赖在清儿身上不走了。”

“公子放心，最迟再过一刻钟，祂就算不想走也熬不住了。”

她压低声线：

“神道终为朝廷所忌，咏不宜多言。”

”公子向叶二小姐请教就可。”

陆观嗯了一声：“我明白了。”

他正想下台，跟进雨师妾处的情形。

却听台下欢呼如雷，众人齐贺陆观夺得梨园擂台的魁首。

当中与陆观相识相熟者。

好比太学曹淑、剑坊洛千弈、沈虚语等。

以及武院梨戏班众人，与沈明烛交好的城中士子们。

掌声欢呼声更是激烈。

在场既无一位八品武者，自觉能与狄青麟相比。

将狄青麟一脚踢下擂台的陆观。

顺理成章地，就是这场擂台战的胜者了。

按邹咏原意，师妹林清本该借这次擂台战一炮而红。

在武院中争取更大的影响力，壮实副院主派系的势力。

但狄青麟和校尉府众人的现身。

令事情走向了她不愿见到的方向。

如今陆观为她扫平了障碍。

她倒也乐于顺势捧红陆观，尽可能地提升这位新盟友的声势。

“听闻陆公子刚在太学城的一场私办文会中赋诗一首，夺得魁首。”

“如今又在敝园号称小武会的擂台战中得胜，真可谓文武双全，国之栋梁呐。”

陆观抱拳行礼：“愧不敢当。”

邹咏笑道：“公子休得过谦。”

“此处是敝人为着嘉奖擂台战的胜者，而准备的小小心意。”

说罢，命人送上三个枣红木盘。

分别盛放着一口通体银白的环首刀。

一件金丝软甲。

以及一片形如寻常枯叶的叶片。

“这口新铸利刀，是冠军侯于去年国宴上赠予我师的利器。”

“制式设计与边军士卒所用相同。”

“用料却是出自荡平南方大山一处巫族据点后搜得的大量秘银。”

“混以十二名玄阶巅峰秘巫的鲜血冶炼而成。”

“冠军侯将其命名为斩巫刀！”

陆观觉得斩巫刀之名有些不妥。

可见长刀光芒亮丽，却又按捺不住，伸手握起了刀柄。

巫神会的领袖乃是石猴儿，又不是他陆观。

他为什么要感受到压力呢？

何况石猴儿也不是巫族……应该不算吧？

“这件金丝软甲，是朝廷赐予男爵或以上军官护身之物。”

“轻如无物，舒适耐用。”

“一般的刀剑砍在其上，连极微小的切口也不会留下！”

“此物民间私用，原本于礼不合。”

“但武院已向陛下购买了穿着金丝软甲的权利，朝廷是不会追究的。”

陆观微笑说道：

“方才狄兄刀刀夺命，恰恰提醒了我正缺一件防身宝甲呢。”

邹咏提起最后一份奖品。

也即那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枯叶。

“至于此物，大有来历。”

“传说中，我武院初代院主便是静观叶上脉络，见微知着而通武道至理。”

“一举步入了天阶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