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地牢里有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它们听见脚步声被吓得躲进阴暗的角落。

小小的天窗投下惨白的光线，似有尘埃在飞扬。那团光下蜷缩着一个人，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他也和咬他的老鼠一起听见了脚步声，这动静吓得他开始浑身发抖，但当看见牢门外站着的那人。

他眼中迸发了惊人的光亮，大喜过望。他挣扎着往那边爬，身下一滩血迹混合着难闻的排泄物的臭味。

他血肉模糊的手堪堪够到了门，声音也像破败的水车。

“……沈……沈大人！沈……沈大人救命……救命啊……我……我是……黎州刺史之子……”

沈括似是不敢置信，眼中一片震惊。

他看着眼前之人的惨状，心中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紧皱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

赵天瑞看他转身离开，心沉到了谷底。

“……沈大人……沈大人……救命啊……”

沈括的身影却似从未来过一般，消失在地牢长长的黑暗里。

老鼠又从暗处探头，似乎是察觉到危险已经解除。

“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老鼠！别咬我啊！！救命啊！！”

赵天瑞惊恐万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老鼠重新爬到自己身上，啃食着腐肉。

傅昭年今日原本是早朝后被皇帝留下来议事的，没想到在一个回廊上遇到了抱着六皇子的苏慕宁。

他们俩都一愣，似乎没想到在宫里见到彼此。

自从裴邵安一事过后，他们俩很久没有说过话。

苏贵妃的芳菲殿人太多，女人们吵得很，萧瑞闹着要出来玩，苏慕宁也不想待在那里便跟了出来。

小孩子玩累了就趴在她身上睡着了，此时正准备送他回去。

苏慕宁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书上。

“傅相大人怎会在此？”

后宫按理说不是他一个臣子该来的地方。

傅昭年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道：“九公主殿下托臣找一孤本，正好寻到了，今日便来送与殿下。”

苏慕宁微微垂首瞥了一眼，他手中乃是前朝名家的谢琅的文集，确实千金难寻。

她心中闪过一丝微微的酸楚，九公主还未及笈，但是大启都认为她以后会嫁给傅昭年。

确实是般配的。

她便往一旁移了一步。

“如此，傅相还是莫让公主久等了。”

傅昭年见她要走，便没忍住出声拦了。

“慕宁，芳菲殿还远，小皇子让我来抱吧。”

她正要拒绝，他却已经小心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往芳菲殿去了。

苏梓馨的生日宴很是热闹，启都里谁不知道她那般受宠，宫里宫外想要巴结她的人太多。

这其中也包括许多在朝堂上看不起苏氏姐弟的大臣，他们的家眷可是也来了不少。

苏梓馨没想到江霖月也会来，虽然他只露了一面问了声“安乐王在哪”便走了。

就是那江夫人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在防着什么的样子，她儿子走时她还像是松了口气。

真是奇怪！

但她知道江夫人的身份不一般，便热切地拉着她的手入座。

“梓馨就随陛下一道儿叫您一声姨母了，姨母先坐下休息片刻，陛下也快过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江夫人眼见着她笑靥如花，心中却道，这果然是条道行高深的狐狸精啊！她可千万别祸害自己儿子！

苏梓馨看了一圈，问一旁的贴身侍女。

“锦心，我瞧着似乎是少了九公主，她昨日就来给我送了一幅牡丹图，说了要来的，你去她宫里催催。”

锦心和苏梓馨一走，围着的几位夫人都说笑起来。

“九公主还有两年才及笈吧，不知道陛下到时候会不会赐婚？”

“我听闻九公主自小就喜欢傅相，他也一直未娶亲，怕是郎有情妾有意，等着在吧！”

“傅相大人可是大启一等一的好男子，除了公主，寻常女眷哪里高攀的上？”

一片恭维声中突然响起了嘲讽的声音。

“那也未必吧，我从前可是听闻傅相大人是个断袖呢。”

插话的是远昌伯家的夫人，二品诰命在身一向嚣张，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觉得她们是故意在嘲讽自家。

众人这才想起，一年前，她家想和傅家结亲，结果远昌府嫡亲的女儿被傅家拒绝了。

这件事叫她家被人耻笑了好久，远昌伯夫人拧着帕子不顾众人的尴尬继续阴阳怪气。

“也不过三四年前的事，怎么都忘了不成？”

江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道：“捕风捉影的事，远昌伯夫人提这个做什么？”

“那怎么能说是捕风捉影了，我儿当是就和江夫人你家的小侯爷他们同在呢！就在这皇宫里，傅相大人和一个少年抱着亲在一起啊！据说荒唐的不得了！”

“呀！”

“真的吗？”

“不会吧！”

年轻的女眷们纷纷惊呼了起来。

有一位夫人也趁着苏贵妃不在赶紧接了句。

“远昌伯夫人说的不错！你们可知道和傅相一起的那少年是谁？我听闻就是苏贵妃的弟弟安乐王！”

江夫人听的直皱眉，这些长舌妇怎么敢连傅昭年都拿出来编排？刚要说话劝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冷冽肃杀的声音，让温度陡然变冷。

“是么？”

众人吓的一惊，果然下一刻萧祁便踏了进来。他身后的苏贵妃显然神情也不好。看来两人都听见了。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女眷们一道儿惴惴不安地跪下行礼。

萧祁没想到会在这些女眷的嘴里听到苏慕宁和傅昭年的传闻，虽然他知道关于苏氏姐弟的流言一直很盛，但那都是和他的。

今日倒是新鲜！

远昌伯夫人和那多嘴的夫人都有些害怕，刚刚说傅相不该牵扯上安乐王的。

今日还是贵妃生辰，她们在她宫里说她弟弟的不是，那不是打她的脸吗？

萧祁坐上主座，也没有让她们起来，目光颇冷地巡视着闭了嘴的众人，一股凌厉的威压散发出来，叫人有些透不过气。

“刚刚是谁在说趣话？怎么不继续说了？朕可是想听的很！”

帝王的威严连群臣都不敢挑战，何况是些妇人。

江夫人见状，只好率先缓和道：“陛下，都是些后院里的玩笑话，切莫当真才好。”

苏梓馨也赶紧道：“姨母说的是，陛下，傅相和慕宁哪里会是断袖？慕宁只不过把他当哥哥一般！”

萧祁自然也不相信，但他不喜欢别人开这样的玩笑，就像是自己的专属之物被别人染指了一样。

他正待让这些人平身，一抬眼刚好看到傅昭年抱着萧瑞进了外殿，身边之人赫然就是……苏慕宁。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俩，神色有些幽暗。

那两人宛如一对璧人，一个君子如玉，一个美人如月。

萧祁看得心一沉，把刚刚不相信的那些话又翻出来重新咀嚼一遍。

她九岁就在宫中，他从西北回来夺权之时她已经十五岁了。这之前多年间发生了什么他可不知道，难不成她真和旁人有过什么情事？

苏慕宁无意朝内殿看过来，不成想远远地撞上了萧祁阴沉的目光，暗含着危险。

她心一慌，下意识稍稍离远了身边人一点。这落在萧祁的眼里又分明是在欲盖弥彰。

他想，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有点问题！

傅昭年却没有注意到内殿的动静，他是男眷，自然不好再进去。

“贵妃宫中，我不便再进去，便送你到这里了。”

苏慕宁从他手中接过萧瑞，语气有些催促道：“多谢傅相，傅相还是快些去找九公主吧！”

傅昭年闻言有些皱眉，她是不是误会自己和九公主之间……

刚想对她解释几句，她却已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