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大出停云意料，他反应了几秒，才回了一句：“怎么会？”

他能感觉到，梨雪学姐这次回来，似乎有跟他再续前缘的意思。

他以为，她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回过头来，又觉得他好了。

而当初，她一定是不喜欢他的。

不然，为什么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呢？而且，是在全校广播那样引起全校轰动的事件之后。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当时，他是幸福还是绝望、他的表白是传奇还是笑话，全在她一句话吗？！

如果她不喜欢他，那么拒绝他是天经地义的。但如果她喜欢他，她的行为就太令人费解了。

停云忍不住反驳道：“你当初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了。”

梨雪美丽的眸子中有波光一颤：“在你听来，我那些话是拒绝吗？”

停云一愣，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

当时，梨雪学姐站在刚刚发芽的树林里，对他说：

“停云，你会对我动心，我很意外，也很荣幸！”

“但距离高考不到三个月了，我觉得，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

“停云，如果我们有缘，还会在大学相见的！”

想到这些，停云愣住了。

这些话，在当时的他听来，确实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但梨雪学姐现在说，这不是拒绝，那这是什么？

梨雪凝视着他，眼中波光潋滟，声音也在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我跟你说，你喜欢我，是我的荣幸。我跟你说，那时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等上大学以后，我们再在一起！

“停云，那不是拒绝，是对未来的约定！”

停云有些不能消化这些信息，他抬起右手，揉了揉眉心，又放下：

“学姐，你说的话，我觉得，从逻辑上完全解释不通。

“就算我误解了，你说的话其实不是拒绝的意思吧。”

停云的语气很平静，但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却显得十分犀利：

“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当时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别说那时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因为不应该早恋。

“你跟我都很清楚，对于你和我这样的人，既不会因为早恋耽误学业，又不会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她，目光明亮而略显锋利：

“那么，你不能接受我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说那是对未来的约定，你约定的时间是上大学以后。

“那么，我上大学以后，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呢？为什么过了五年多，你才来呢？”

梨雪听着他连珠炮似的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沉静地看着他，眼中透出几许哀伤、几许深情。

她等他说完，轻轻一笑，笑容温柔而忧伤：

“你说的对，早恋什么的，担心耽误学业什么的，根本不是理由。我当时不能接受你，其实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我藏在心里太久了，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告诉你。现在，你，还想不想听呢？”

停云愣住了。

出于好奇心，出于想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待，他都想听一下这个原因。

但是，梨雪学姐的话音里，这事还有隐情，而且是于她而言很重要的隐情。

对他来说，听到这个答案，就是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过往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但是似乎对她来说，说出这个答案，现在和过去之间就架起了一道桥梁，一切就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停云想知道答案，但是，他更想让过去留在过去。

因为现在，他的心，已经被晴雨占满。他只关心与晴雨的未来。

与之相比，一个关于过去的谜团，解不解开，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为了一个谜底，知道了什么沉重的事情，于梨雪学姐而言像是种信赖和托付，于他而言却是种为难和负担。

那样的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停云只思索了几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他歉然对她欠了欠身，平静地说：

“我明白，学姐你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有你的理由。在当时的你看来，那也一定是最正确的决定。

“既然决定已经做出了，也已经导向了后来的结果。那么，我觉得，理由也就不重要了。”

这是不想听的意思了。对于她这么做的理由，他已经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了。

他平静而理智的态度，像一把锋利的刀，从梨雪心上划过，尖锐的疼痛。

梨雪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失态：“理由不重要了，结局也无法改变了是吗？”

停云平静而坚决地说了一句：“抱歉。”

在爱情中，最令人绝望的的话是什么？大概就是对不起。

我明白你的痴心，但我绝对不能接受。我知道我的拒绝令你伤心，但我只能选择伤害你。

我所能给你的全部，就是一句——对不起。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只是，怜悯你。

伤你的心已经不可避免，我只能尽量不再伤害你的尊严。

梨雪的脸霎时变得苍白。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碎了一地。

那或许是，她给自己搭建的水晶宫殿，以停云曾经给予她的感情为支柱。

现在，他抽走了支柱，她的宫殿就再也无法支撑。

她凭借他的感情，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世界。

当他的感情消失了，她的世界也就不复存在。

梨雪的内心世界崩裂为一堆瓦砾，可她还在勉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

她十指交错，使劲儿抠着自己的手心，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

“我明白了。抱歉，这段时间打扰你了。以后，不会了。”

停云的回答同样客气：

“不要这么说，你并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学姐，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善待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

多年前，他对她说过这句话。多年后，他还是说这句话。

可是，他说这句话时的感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梨雪心中刀割一样难受，外表却依然温和恬静：“我会的，谢谢。”

停云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学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又是跟过去一样的话，真是残忍的轮回。

梨雪轻轻点头：“好的，再见。”

停云向门口走去，手摁在门上时，身后传来梨雪一声呼唤：“停云，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