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泊的座驾停在了湖边，当他从车上下来，便看见了距离十步远的巫芋。

湖边三三两两散坐不少钓鱼的人，眼前这片区域倒是清静，左右无人，只有一老一少。巫芋正坐在小板凳上看老人钓鱼。

“我跟你说姑娘，这钓鱼啊钓的不是鱼，钓的是心境。你看这湖面没有，就跟你见到的世界一样，看着无限可能，其实没几个可能……”戴着渔夫帽的老爷子在给巫芋讲钓鱼心经。

走到近前的宁泊往老爷子身边的桶里看去一眼，空的。

“您说的没错，的确没几个可能。有些运气只差那么一点点。”巫芋见宁泊到了，便起身告辞，把小板凳还给了老爷子。

“你走了，我也得收摊了。”不然就赶不上菜市场门口卖的野钓活鱼了，老爷子说着就准备收杆。

巫芋已迈出的脚步停下，回头对老爷子道：“您再等十分钟，今天就不用去菜市场了。”

说完这回是真的走了。

老爷子愣神片刻，“她怎么知道我要去菜市场？”等稍后反应过来再回头找人时，哪还有那个大眼小姑娘的身影？

只有豪车留下的尾气。

车子又开了十分钟，开进一个如同废弃公园的院子。

院子里花草蛮生，不见秩序，桥下小溪流淌，滋润着万物生长。

院子的最深处是栋二层红砖小楼，有个脑后扎了个小辫，身穿白上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前。

“宁哥。”年轻人没等宁泊下车就迎上前来。

“这是金阳，一个厨艺很好的弟弟。”宁泊给巫芋和年轻人互相介绍，“这位是巫芋，叫姐姐。”

金阳立即笑出一口大白牙，“芋姐姐，饭菜马上就好，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巫芋看着年轻人一脸的灿烂笑容，微笑点头，“好啊！”

三人边聊边向小楼走去，院灯亮起，把这个未经雕琢的院子照得有了人间烟火气。

而此时，湖边那位对巫芋说“看着无限可能，其实没几个可能”的大爷正拎起今天的第三条鱼扔进一旁快装满的水桶里。

实在是鱼太大，三条鱼进去便装满了一桶，甚至那最大的鱼头还冒出了桶沿。

这堪称老爷子自垂钓以来的历史纪录，足够二两小酒说上个三年五载。

一旁认识老爷子的钓友看到了高声喊道：“老高头，今天成绩不错呀！”

“那可不，一切皆有可能……”老高头心里美滋滋，多亏听了那大眼小姑娘的话，果然再等十分钟就不用去菜市场买别人钓的鱼了。

二层红砖小楼里，金阳回到厨房去做饭。

厨房另一边的客厅连着一个半圆形的阳台，那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倒是精心打理过。

阳台的窗子开着，花草香气荡漾，有屋内盛开的香甜，也有窗外枯萎的惆怅。

“他如果现在接受治疗，至少还有十年的时光，至于十年后生命有没有可能再延长，就要看这十年里会不会有奇遇了，遇到让他有毅力活下去的人。”

巫芋眼望窗外，说完回头看向宁泊，继续道：“如果现在任由他放弃治疗，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

多余的话，巫芋没再往下说，她知道宁泊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宁泊鲜少外露难过的情绪，这一刻却没有隐藏。

“我第一次见到金阳时，他刚学会走路，就那么晃晃悠悠地奔到我面前，然后看着我露出和现在一样对人毫不设防的笑容。

金家和我家是邻居，我父母意外过世后，老宅别墅区里，金家是少有的还会主动来往的邻居。金阳奶奶爱做点心，只要金阳有好吃的，老太太就会绕过院子给我送去一份。

金阳被诊断出胃癌后便搬来了这里，这是金家产业之一，原本是为金阳建植物研究所的用地。”

宁泊看了眼厨房方向，“金阳读书很好，从小学到高中都在跳级，去年拿到的植物营养学博士学位。”

巫芋肯定地道：“他很信赖你，甚至崇拜。你对他有激励的作用。”

“可惜，作用有限。至少改变不了现状，无法劝说他接受治疗。”这让宁泊感到无力，即使他能请得到医学界最权威的专家为金阳会诊。

晚餐很丰盛，六个菜一个汤。

金阳的厨艺确实了得，注重食材原汁原味的同时，又将食材的鲜香发挥到极致。

餐厅在厨房左边，餐桌是一棵大树一分为二的纵切面，另一半在二层，是个和餐桌同等长度的工作台。

金阳看上去很高兴，看着宁泊的每个眼神都发自内心的喜悦，如果不留意他面色的苍白，丝毫看不出病态。

然而巫芋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他甚至只用勺子沾了沾唇，却没有吃下任何的东西。

宁泊自然也有留意，但他同金阳聊着其他不相干的话题，谁都没有提扫兴的事。

晚餐刚结束，便有家政阿姨上门打扫。

金阳从餐桌起身时不小心碰洒了手边的汤碗，于是抱歉的和宁泊、巫芋打过招呼，然后独自上楼去换衣服。

巫芋知道，他是难受至极，上楼去吃药了。

阿姨动作麻利，金阳上楼换衣服的功夫，餐厅桌面和厨房台面已经收拾干净，碗盘也已放进洗碗机开始清洗。

“小金，我先回去了，晚上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一早过来煮饭。”阿姨跟换完衣服下楼来的金阳打完招呼便走了。

阿姨就住旁边的小区，照顾金阳三餐倒是方便。

金阳换了套米色的休闲服，走到客厅，坐在了宁泊一侧的沙发上。

巫芋看着眼前比宁泊小三岁的金阳，还能在他纯净的眼神里看到小男孩的影子，天真而美好。

这样不染尘埃的生命不应就此无声逝去，哪怕未来狂风暴雨，也不应畏惧逃避。

“猫有九条命，卷柏可九死再生，全凭求生欲不灭不息。”

巫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食指长的正在燃烧的蜡烛，然而下一秒，在金阳的目光看过来时，她竟将这蜡烛吹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