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从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像是废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大铁门敞开一半，刚好容得下一辆车的进出。

杨三的车子直接开到了砖窑门口，下车后被李郭以太监迎皇帝的谄媚嘴脸请进了砖窑。

砖窑从外面看颓废不堪，里面却别有洞天，顶上有钢筋加固，地上有水泥铺面，四壁的灯光一亮，左右百余米的长度，二十几辆豪车一字排开，泛着光可鉴人的贵气。

“三哥，人一会儿就到，说是从A市来的大老板，咱们这不是着急出货嘛，要不也不能大晚上的还请您过来。”李郭弯腰赔笑，把杨三让到中间喝茶聊天的地方坐下。

杨三坐到椅子上，前后打量一圈。“这里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李郭插电烧水，拿出杯子泡茶。“平时砖窑的大门锁着，值守的人都安排在外面，两个门房一个白班，一个夜班。砖窑外还有那几座横死的坟头震着，本地人不敢来，外地人摸不着门道，所以三哥放心，这里最安全。”

“总之这地方交给你了，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两年杨三很少出现在黑市的大小窝点，像砖窑这样的地方，南县至少不下十个。

就在这时，李郭的手机响了。“三哥，人到了，我去接人。”

杨三坐着没动，桌上的烧水壶开始沸腾，就在水沸至烧水壶断电跳闸的时候，砖窑的大门应声开启，巫芋独自走了进来。

“小姑娘，你走错门了吧？”杨三翘着二郎腿，眼里是可见的轻慢。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眼前的娃娃头，怎么看都不像会和黑市打交道的人类。

“没错，找的就是你。”巫芋一步步走到近前，稳稳地在杨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杨三嗤笑一声，“找我什么事，谈生意？”

巫芋紧紧地盯着杨三的眼睛，“谈命。”

“哼，小姑娘还真会讲笑话。”杨三脸上扬起讥讽，心里把李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巫芋没在乎杨三眼里的蔑视，“确切地说，是跟你谈两条人命。”

杨三立刻站起身来，先前的轻视讥讽一扫而光。“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接着朝门外吼道：“李郭，给老子滚进来！”

若是平时，李郭不待吼声落下就会连滚带爬地出现，可是今天，杨三中气十足地吼完，砖窑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用喊了，他听不到。”

“你是谁？”杨三向前一步，眯起眼、咬着牙看向巫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自己的命？”

杨三冷哼道：“江湖骗子我见多了，敢在我杨三头顶拔毛的还没出生呢，‘你想不想救自己的命’，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没跟你开玩笑。”巫芋看着杨三凶光乍起的眼，一字一顿道：“杨、名、远。”

轻声不亚雷击，杨三顿时呆愣当场，杨名远这三个字，已经有二十年没人叫过，更准确地说，现在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叫杨名远。

“你到底是谁？”杨三目露凶光，左颊颧骨的肌肉肉眼可见地跳动了一下。

巫芋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黑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杨三的三角浊目。

“杨名远，生于距此地160公里的名远村，今年46岁，学至小学五年级。15岁跟村里人到县城工地务工摔断左腿，心怀怨恨的你趁夜将烟头扔进包工头放板材的库房；20岁误入传销团伙，干了两年电信诈骗；22岁到B市餐馆打工，和餐馆老板娘发生不正当关系，并多次以其名义在外借贷；24岁被餐馆老板发现真相，暴打重伤后两月没能起床；25岁开始铤而走险，偷盗、勒索，无恶不作。

26岁，也就是二十年前的5月20日，收买凶者5000元定金，在画家村对一5岁男童实施绑架，结果在男童反抗逃跑时被另一男童撞见绑架过程，慌乱中你用尖刺利器过力敲击原绑架男童头部至其昏迷不醒，而撞见你行凶过程的男童则被突然出现的买凶者用破布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然后，你们在原绑架男童生命犹存时，将其活活埋于土炕深坑之下，而那个试图救下玩伴的男童，则被你们头脚多重捆缚扔于原已封口的枯井之中……”

巫芋的双眼如同蓄满暴风雨前的海浪，似汹涌似澎湃，却在上眼睑微挑的一瞬间，重回漆黑如夜，深不可测。

刚刚的一瞬，杨三觉得自己在惊恐中活活被剥去一身皮，被那一句句既遥远又浮现眼前的过往几乎吓破肝胆。以至四肢迟钝脚步踉跄连连后退，直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些不堪以及死也不会承认的过往，不可能有人知道……

“你在诈我！”杨三咬牙，浑身蓄力，脑海里已经闪过三、四种让眼前娃娃头永远消失的死法。

“我刚刚所说的，哪一件不是你亲身经历或是你亲手做过的？明明是已发生的事实，何来诈你？”巫芋伸出右手食指，指随声动。

“你，二十年前的杨名远，今天的杨三，此时上有天见，下有地看，中间有冤魂相视。世上没有走不到的尽头，三日之内生死由你。若想活命，保你全家老少平安，就拿上你二十年前留存的买凶罪证去自首。若不想活命，就先看亲子被害，后看父母双亡。买凶之人当年可杀幼童，今日便可杀你全家。”

杨三，一个自认为阎王爷都不怕的男人，此时却惊惧得软了手脚，四肢麻木得如万蚁噬心。他在心里慌乱地回忆二十年前的埋尸现场，明明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场，他们比他处理得还要谨慎。二十年了，从没有人找过他，也没人找到他，那就是自己明明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却被眼前的娃娃头揭露了所有。

“你是说，三日之内我会死？”杨三瞪起三角眼，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气才敢问出这一句。

“‘我能买你杀别人，也能买别人杀你’你应该还记得这是谁对你说过的话吧？”

杨三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娃娃头说那句话的语气，都跟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