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的半月，是B市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清晨户外人行道上，缩脖小跑是赶着打卡上班人的规范动作，偶尔有爱美的姑娘或耍帅的小伙儿，尽管身上穿得单薄，也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走着，即使冻红了鼻头和脸蛋儿，也还是装作一副完全不冷的样子。

早8点50分，市中心一幢地上四十层的大厦入口，上班族们跟下饺子似的，纷纷涌进玻璃门内，然后又小跑着挤进开了门的电梯。

两个身材高挑的大波浪在电梯里侧的角落开始小声八卦公司新来的前台。

“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不知道我们是科技公司的，还以为到了幼儿园呢！”

“我昨天跟人力打听过了，没后台没背景，也不知他们老大打哪儿临时抓来的壮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米七五的空姐不要，非要招个一米六的娃娃头，真不知公司是怎么想的。”

电梯上上停停，等乘梯人散尽，两个大波浪也到了32层，这是“海际”在B市的总部，办公面积占了整层。

今天是巫芋入职“海际”的第二天，按“海际”招聘原则，前台职位也明确要求最低学历为本科毕业，前几任离职者中不乏有硕士研究生，甚至还有博士生。而没有本科学历的巫芋之所以能进“海际”，实属巧合中的巧合。

确切地说，巫芋是被HR老大米刚亲自举荐来的。照理说，一个年净利润达10亿的公司，一个前台职位真不至于劳烦到让公司的三位初始合伙人专门开个会，但是在“海际”，这个前台职位还真就重要到了如此地步。

究其原因，说出来让人哭笑不得。

“海际”的大老板汤威有个双胞胎哥哥叫汤耀，对，就是那个火遍全国的娱乐明星汤耀。汤家是B市首富，一些好颜好财的美女够不着大明星汤耀，便想着降低难度嫁弟弟汤威，不管新郎是谁，嫁进豪门才是她们的终极目标。

于是，近两年“海际”的前台岗的应聘人数比全公司所有在招职位投递简历的总和还多，而且个个都是空姐或选美小姐级别的美女。

说来也是神奇，“海际”的前台岗仿佛被月老开了光，已离职的几位虽然没有嫁进汤家豪门，却是分别钓到了投资界新贵、收藏圈名人或是有大笔遗产等待继承的富二代。

如此一来，“海际”的前台岗香了，但凡对自己的姿色有信心又梦想嫁进豪门的女人，都带着入主东宫的必胜之心来求职应聘。据说为了进入复试人选，竟然有人转账十万去贿赂人力资源主管。

这就是“海际”的三位初始合伙人为前台一职专门开碰头会的原因。

汤威的意思很明确：“找个其貌不扬的，正一正现在的不正之风。不要求学历，重要的是人品没问题，坚决不要脑残……”只想嫁进豪门的那种。

“这还真不好找，来应聘的没一个丑的。”米刚手边有五十份进入复试的精选简历，个个都好看得有资格去参加环球小姐选拔。

“找个能把本职工作做好的就行，入职门槛低点。”开口的是行政部老大梁深，也是排在汤威、米刚之后的第三位初始合伙人，日常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人的眼神犹如验钞机扫描，但凡心虚点儿的都会秒变假钞，一米七的身高却有着二米六的气场，总之是个不好惹的男人。

巫芋落脚B市还不到一周时间，对新房东介绍的这份“海际”前台工作并没过多在意，对她来说，除了工作内容不同之外，和她在A市便利店工作没什么本质区别，总归是个谋生的差事。

薛雪是行政主管，也是亲自带巫芋熟悉工作业务的人。小到打印机、咖啡机使用，大到不同规格接待流程和公司重要来电转接须知，一个上午的时间，薛雪倒豆子般的把大大小小的事情跟巫芋交待了一遍。

“好了，你一会儿登录内部系统把公司所有人头先对照照片认识一下，等试用期过了我再带你去工位认人。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再找我！”薛雪快速交代完，便急匆匆地踩着细高跟走了。

巫芋望着薛雪争分夺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后，不由得摇了摇头，一个全身心热爱股市的人，却是一生常绿的韭菜。越挫越勇却永远也无法达成所愿，恰恰是许多人的人生。

就在薛雪回到工位开始用炒股软件选股下单的时候，巫芋已经打开前台的办公电脑，把份内要完成的工作列出了两页纸的清单。

米刚上午在外面参加一个百强企业HR交流会，午饭后才回公司，路上接到自家奶奶的来电。

“大米啊，小巫今天工作怎么样？顺利吗？”米奶奶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我现在外面，应该还行吧，有人带她。”米刚开着车要拐弯，一边看路，一边回话。

“工作是你介绍的，你得帮人帮到底，小巫一看就是老实孩子，你平时多照应着，可别让人给欺负了。”米奶奶不放心地嘱咐着。

“奶奶，这可是您逼着我揽下的瓷器活儿，不然我哪会管这闲事。”米刚是谁，是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做过好人好事的人。

“怎么是管闲事？小巫现在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一家人。大米，小巫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得主动帮忙，帮人积福，政策现在不是鼓励三胎嘛，这对你以后多子多孙都有好处的。”

“行，好，都听您的！”米刚的基本原则就是哄老太太开心，但也有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奶奶，您看我和小米几个都不顺眼，怎么就瞅着别人家的孩子好呢？这小巫也没多三头六臂，看把您喜欢的。”

“那你可是问到点子上了！你和小米几个哪个回来能陪我说上半天的话？不是几个月见不到人，就是一回来个个捧着手机，连吃饭都舍不得放下。我这还没成照片人呢，都跟我没话说，要是等我没的那天，估计你们都回忆不起跟我这个奶奶聊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