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第一反应是荒谬。

徐令仪怀孕这几个月里，太医诊脉都说怀相很好，这一胎甚至比上一胎脉象还要好些。

他和太后对徐令仪肚子里的孩子期待极大，只等几个月之后，他便会再有一个皇儿。

就连朝臣们不满皇后住在他的寝殿内，可知道皇后怀孕，便都识趣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太后重视徐氏这一胎。

“朕上朝之前徐氏还好好的，只是一个早朝的功夫，徐氏便小产了？狗东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总管身子不停哆嗦，他路上便惊慌摔了几次。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张总管太知道皇帝对孩子的重视程度了。

所以告知皇帝之前，他心中满是忐忑，可也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敢有任何拖延。

“是明华公主，今日公主突然从草丛里拿着剑冲出来，虽没刺到娘娘，但还是将娘娘扑到了湖里！”

明华公主突然跳出来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拿着剑就要刺向徐令仪。

徐令仪身边的丫鬟嬷嬷很多，宫里其实一直都很安全，就连皇帝在宫里行走，身边有时候也并没有带护卫随时跟着。

徐令仪也是如此，加上她知道明华公主要动手，自然不会带护卫，只有两个暗卫在不远处跟着。

太后听说近几日卧病在床，她今日是要去看望太后。

这也是她给明华公主的机会。

幸好明华公主还不算蠢，她抓住了。

暗卫虽然挡住了明华公主的剑，但他们包括宫女嬷嬷们，都顾忌明华公主的身份，毕竟明华公主曾经十几年的受宠，他们至今还记得。

而另一边，明华公主毫无畏惧，她有一种豁出去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想让徐令仪死。

这样的局面中，明华公主很容易就抓住了时机。

撞上徐令仪的时候，她想如今冰天雪地，让她摔下湖应该能冻死她吧，就算救上来，她肚子里的孽种应该也能没命。

她如今已经这般了，能报复徐令仪也值得了。

之后的话张总管便没再说下去。

皇帝心中还是不能接受，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接受，哪怕他知道张总管不敢杜撰这种事情，可没有亲眼看见他便心存幻想。

皇帝到时，便正好看到章嬷嬷手里拿着的衣物，是徐令仪早上穿的，她肚子有些显怀，还说这衣服偏小了些。

此刻那素雅的衣物上沾染着鲜红的血。

殿内此刻生了暖炉，明明很温暖，可皇帝却感到刺骨的冰冷。

“皇后。”

皇帝走进内殿。

他看到徐令仪心如死灰般躺在床上，双眼默默流泪，小声啜泣着。

看到皇帝来时，徐令仪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陛下！！”她声音沙哑哽咽，哭声越来越大。

皇帝握住她的手，怀孕之后她的手第一次冷的吓人。

“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徐令仪愣愣看着皇帝，神情恍惚。

皇帝同样心如刀绞一般，可他是皇后的丈夫，也是皇帝。

皇帝的身份让他少有失态。

皇帝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他一把搂住徐氏，轻声安抚：“别哭，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徐令仪却不肯接受，她抬头满脸都是泪，声音哽咽：“可是陛下，这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就算我们日后有别的孩子，可也不是他，太医说是一个皇子，您可以忘了这个孩子，可臣妾忘不了。”

皇帝知道她此刻受了打击口不泽言，连忙搂住她，“朕知道的，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怎么可能会忘了这个孩子呢，他是朕的血脉。”

皇帝听到是个皇子，他心中酸涩到极点，在位这么多年他也只有一个皇子啊。

好不容易又有一个皇子，却……

皇帝双目发红，想到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他心中无尽的悔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纵容明华公主的恶果会反噬到他身上，让他如此痛彻心扉，后悔曾经对明华的所有溺爱。

“陛下若是真的想让臣妾心中好受些，就请处置明华公主吧，若不是公主，若不是她，臣妾的孩儿此刻还在……臣妾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公主要一而再再而三来害臣妾，熙儿未出生前便对熙儿下手，熙儿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可如今又是臣妾腹中的孩儿！日后若臣妾再怀了陛下的孩子，公主是不是还会像今日这般，不顾一切的要之臣妾于死地……”

徐令仪似乎想到这种可能，她脸色苍白浮现出害怕，她也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表露出对明华公主的恨意。

皇帝抱紧颤抖的徐令仪，他何尝不恨呢？他和明华公主的父女情，已经被她一次又一次耗尽了。

他对她的那些心软，此刻全都化为乌有。

“这件事朕必定会给你和皇儿一个交代。”

皇帝开口承诺，他声音哽咽：“朕和皇后的心情是一样的。”

甚至他的哀恸更甚。

曾经他只能在梦里才能拥有皇子，如今虽然有了熙儿，可却不代表另一个皇子他不在乎。

他在乎皇子甚至超过在乎他自己。

皇帝陪了徐令仪许久，他们相依相偎，此时此刻的悲痛是相通的。

等到徐令仪哭累昏睡过去，皇帝才刚离开内殿。

而刚好张总管便急匆匆的赶过来。

“陛下，太后娘娘吐血昏倒了。”

皇帝大步往太后宫里走，“太医如何说？”

太后比他还期盼皇子，且原本太后身子就不算康健。

因着皇后怀孕，心中有了支撑和希望，她的精神才好起来，这段时日身体还算不错。

可这一次的打击之后会如何……皇帝也不知道。

这一天对皇帝来说，是极为难过和黑暗的一天，完全比得上徐令仪早产那日。

皇帝到太后宫中时，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如何？”皇帝问。

他此刻的脸色太过吓人，阴沉的让太医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浑身冷汗。

太医跪下，小心斟酌字眼，最后才开口。

“太后娘娘此次是受到极大的打击，怒急攻心，才吐血昏迷……微臣们也没有把握。”

宫中人人都知太后有多在乎大皇子，几乎是日日跪在佛前祷告，祈求大皇子平安长大。

对徐令仪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更是满心期盼，恨不得将皇后时刻捧在手心里，每隔一日便各种嘘寒问暖，奇珍异宝都往徐令仪那里不断送。

对徐令仪的母亲和嫂嫂们也是格外抬举，徐家在京城之中的风头无人能与之争锋。

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太后或许命不久矣了。

毕竟身体虚弱，长年积郁，如今又受到这样重的打击。

皇帝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明明昨日他还在和母后讨论给徐令仪腹中孩儿取名。

母后还说要亲自给孩子做衣服，哪怕她如今眼睛并不算好。

今日一切便成了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