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得到千闻屿的答复，千小温倒是迈起了步子走到千随身边，他将一只手搭在千随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爸，爸爸……”

他的大脑接受不了太多信息，他只看得出千随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低落。

虽然这个男人平时没怎么搭理过他，但管家时常会在私底下鼓励他接近千随，他也想尝试，可换来的都是这个男人疲惫的背影。

千小温当然还不懂这些，他以为这个男人也像苏霞那样讨厌他。

千小温抬起清澈水灵的眼眸，两颗眼珠子转了转，努力地眨了一下，小手圈起一个拳头没用多少力气锤了锤千随的大腿，他张开嘴巴，艰难地咬清字眼，“不，不哭。”

千随其实只是觉得难受，并没有像千小温说的那样，他没有哭，可看到千小温安慰他的模样，千随不由得红了眼眶，在商界拼搏了这么多年，他也曾遇到很多挫折，很多困境，可他从未示弱过，也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

而如今，所有事情都参杂到了一块，搅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尽数崩塌，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承认，对于千小温的存在，他是失望的。

这个孩子，天生残缺，满足不了他的期待。

可他也确实性情纯良，除了整日哭闹，其他方面也没做错什么，哭闹的原因，不过也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

他好像，从未对得起过自己的孩子。

千小温是如此，千闻屿，也是如此。

千随这才领悟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抚摸着千小温圆润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爸爸不哭，小温也不要害怕，好吗？”

千小温的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憨笑点头。

千随却无比心疼这个孩子，这是他第一次在千小温面前展现出这么平和的态度。

他的余光看到了千闻屿的脚跟，心虚地留意了一眼千闻屿的反应，千闻屿始终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千随又惭愧地收回了视线，或许在千闻屿心里，“父亲”这个词汇，已经不复存在了。

千闻屿确实没有感到太多波澜，他淡淡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她，等你很久了。”

他不接受千随在他身上做出什么弥补，因为已经不重要了，一点都不重要了。

管家恰好折回了身，千随把千小温交给管家照料，自己跟随千闻屿和风倾舞上了车。

一路上，千随都被尴尬的气氛笼罩，他想找出几个话题和千闻屿拉近一点距离，千闻屿从头到尾都不太愿意搭理他，他也只能讪讪地闭上嘴。

坐在后座上的千随，深沉的目光落在千闻屿身上，他在心里暗暗感叹，他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他比他优秀，比他厉害，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辆车子上，还真是难得。千闻屿的成长，他没有出席过，也难怪这个孩子不愿与他亲近。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么对不起李如，千闻屿会原谅他才不正常。

千随低声叹了口气，车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过几片乌云，阴沉阴沉的。

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墓园。

千随默默跟在千闻屿身后，从进入墓园的第一步开始，他的心情就愈加沉重。

原来李如，这么多年，都沉睡在这里，离千家大宅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他却一直都不知道。是他没有心，是他愧对李如。

千闻屿在李如的墓碑前摆上一束鲜花，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细尘，“妈，他来了。”

隔了这么久，千随再次看清了那两个久违的字眼，热烈赤城的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是他和李如相爱的证明，是他们幸福的象征，却被他一手打破，摧毁了李如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他甚至还……

背叛了自己对李如的承诺。

千随眼尾酸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倾盆大雨骤然落下，像一把把刀子插在他的身上，阴凉，刺骨。

“啪！”

“啪！”

“啪！”

他不断在脸上抽打出一个个火红的巴掌，两边的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他颤抖着身躯从嘴里述说着迟来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来晚了，李如。”

雨水融入他的眼泪，布满了整张憔悴的面容，他就这么跪着，弯曲的背影压成一座桥，低声抽泣。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背叛了你。李如，我老了，可你的照片还是这么年轻，和当年一样，一直都是我配不上你。我为了那些所谓的面子，不惜把你丢在家里，生病了也不管不顾。”

他一字一句陈述着自己的恶性，每个字眼都带着酸楚划出齿尖，雨水浸湿了他的身体，他还想贪婪地得到洗涤。

千闻屿和风倾舞也一同站在雨中。

千随抬起头，对着身后的千闻屿说，“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吗？”

千闻屿的眼中浮上一层复杂的神色，“不，比这场雨还要大。”

在他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这个决绝无情的男人，终于肯曲下自己的膝盖，向他的母亲深深忏悔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千闻屿视线定在了李如被打湿的照片上，没有再出声。

千随唇边扯起一抹苦笑，“是吗……你们先回去吧，别感冒了，我还想，留在这里和你母亲多说说话，一个人。”

千闻屿闻言也不想多看一眼这个男人，风倾舞和他一起转过身，在他们没走几步的时候，千随感激地对风倾舞说，“风小姐，让你看到千家这么多笑话，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一直陪在小屿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很失职。我恳求你，今后也能和小屿好好在一起，他不会和我一样，做出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情。”

风倾舞紧紧牵住千闻屿的手，承诺道：“虽然我也不希望千闻屿有你这样的父亲，但我会一直陪着他的，这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