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净室只有一扇窗，这扇窗并不与院内相邻，而是直接连通着偏殿。

因此这里绝不会有人经过，除非有人刻意靠近。

于是沈心驰倏地站起，走到窗口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玄诚道长也连忙走过来看了眼，随即嘿嘿笑道：“沈大人可是做贼心虚？”

沈心驰斜了他一眼，走回椅子上坐下，这时他已经恢复往常的镇定，盯着他问道：“可还有别人知道你以前的事？”

玄诚道长将胡子一捋，有模有样道：“贫道既已成仙，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俗世身份。不过……”

他看着沈心驰的眼中露出精光，咧开嘴道：“沈大人若存了杀人灭口的心，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沈心驰看着他冷笑道：“玄诚真人如今是陛下眼里的得道上师，京城百姓更是将你当神仙供奉，我自然不会冒险杀了你。”

玄诚道长满意道：“沈大人是个聪明人，等办完京城这场法事，我就会被圣上派去十八个州县，到时我赚我的钱，你当你的官，咱们互不干扰，如何？”

沈心驰手指轻敲着桌案，并未立即回他。

这件事实在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一时间难以决断，需得好好想一想才行。

大约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外面的道士见沈心驰从偏殿走出，正笑着迎上去，谁知沈心驰冷着脸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同他来时轻松和善的模样大相径庭。

那道士挠了挠头，又看见他身后满面春风的玄诚真人，连忙上去行礼道：“真人可是要送沈大人出门？”

玄诚真人一脸高深，将拂尘甩开道：“任他来，任他去罢。”

那道士在心中暗暗叹服，不愧是真人，说的话他都无法参透。

沈心驰脚步匆匆走到都察院的马车旁，一位随从从旁边走过来，将一封信递过来道：“沈大人，刚才有个太学学生来过，托我们交给你一样东西。”

沈心驰本就心事重重，这时望了眼那封信问：“他可有说自己是谁？”

随从回道：“他说在南山曾和沈大人有一面之缘，希望大人看完信后能同他见一面。”

沈心驰皱眉，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然后掀开车帘坐进了马车里。

而今日在书局里，苏锦璃也听那群太学学生讨论着玄诚道人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只听一人问道：“你们真信有凡人能渡劫飞升吗？既然是渡劫成了仙人，为何还能保持肉身不变呢？”

另一人道：“本来我是绝对不信的，但咱们当日可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真的渡劫，那个玄诚真人为何能被雷电劈中而毫发无损，还有那块大石能被他随意操控上升落下，这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能做到的。”

又有人道：“说是亲眼所见，但咱们毕竟是在另一边的山头，谁知道他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卢志成一听就嗤笑道：“你这话是康有教你的吧？怎么同他说的一样？”

那人脸涨红捏着拳道：“怎么他能这么想，我就不能同他一样想法？”

苏锦璃托着腮听了许久，这时开口问道：“那个康有，好像从不和你们一同来书局？”

卢志成道：“他嫌这里的茶水太贵，也不愿作诗作画，说会损了文人风骨。”

苏锦璃撇了撇嘴，心想幸好这古板的小学究没来，不然只怕还得挑剔自己这个书局主人不够资格呢。

于是她又问道：“你说康有也不信玄诚道士是真的渡劫飞升吗？”

卢志成听出端倪问道：“苏娘子也不信吗？”

苏锦璃道：“若他真的已经突破了凡人境界，怎么会甘愿留在太清宫里，还让圣上大张旗鼓做什么请神法事。没听说哪个能成仙之人这般贪恋凡间权势的，他既然还有俗世之心，就说明根本没有飞升这回事。”

卢志成未想到她能分析的这么一针见血，于是对她又多了一层仰慕，随即低头咳了咳道：“康有虽然没说这么多，但是他是断然不信什么道士会飞升成仙的。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道：“他对圣上沉迷修仙之术十分不满，后来听说圣上因为玄诚道长的唆使，非要大张旗鼓办什么法事，昨日义愤填膺在斋舍内陈词一番，然后他就直接去了南山，说一定要找到玄诚道人骗术的证据。这一去就去了整晚，直到今早才回来呢。”

苏锦璃听得心中称奇，他一个文弱书生，竟能在山野老林里待上整晚，就为找到玄诚假装成仙愚弄众人的证据。这份坚韧的行动力，倒是让自己有点刮目相看。

于是她连忙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卢志成道：“他回来以后就心事重重，说有些事不能对我们说，怕会害了我们。然后他连回笼觉都没睡，换了身衣裳又出去了，这次说他要去找沈大人。”

苏锦璃一怔：“他要去找沈心驰？”

卢志成点头道：“夫人有所不知，他虽然外表不屑，其实内心一直对沈大人十分崇敬，希望自己能像他那般靠才学走到高位，赢得百姓的尊敬。所以他一早刚回来就跑了出去，也不知发现了什么，必须先告诉沈大人。”

苏锦璃内心无比好奇，也不想听这群太学生八卦了，回府的路上对车夫道：“去都察院吧。”

沈心驰接到门子通传，连忙走到门口，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锦璃歪头冲他笑道：“我看正好到了散值的时辰，就来问一句你现在能不能回家，若是可以，正好接你回去。”

沈心驰想了想，道：“今日没有别的事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然后他同身后的下属吩咐了几句就上了车，苏锦璃一见他坐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康有去找过你吗？就是上次在南山上碰见的那个太学生？”

沈心驰一愣，随即立即回道：“没有。”

苏锦璃奇怪了，道：“他们明明说康有一大早就出去找你的啊，难道没遇上你？”

沈心驰道：“我今日并没有待在都察院，而且一个太学生，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我的。”

苏锦璃想想也对，正准备让车夫赶车回府，突然有人自街另一边策马过来，下马就焦急喊道：“沈大人呢？”

沈心驰一听立即下了车，见那人是他派去南山搜寻证据的官兵，将他拉到一旁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那官兵擦了擦额上的汗，冲他抱拳禀报道：“沈大人，我们在南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