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容色艳丽的女子，时人其实向来更好举止温雅的清婉美人。

但眼前身着芙色丝裙挽着红袖的女子不过一个抬眼便是极尽艳色，妩媚入骨。

她面戴红纱，眉心点钿，腰肢柔腻双袖出，起腰，翘袖，轻捻着裙袖的玉指如春花卧水，衣带随着竹弦管乐蹁跹舞动，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在场诸多人的目光。

而她青丝滑落，懒身回眸之时，所谓红绦约束琼肌隐，惊艳绝伦更是莫过于此了。

只不过她仿若对苑内抑制不住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浑然不觉，只再度轻抬纤足，仰身扶腮，而后旋转起舞。

翻飞的罗袖有如远山缭绕的轻云，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然退至屏后，均怔愣在原地，几乎是同样屏住了呼吸，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而她们之所以会退开，只因为她们皆深知慕嫣儿确实有绝佳的舞技，但绝达不到如此境地。

眼前之人分明是惊鸿绝滟，一举一动也皆让她们觉得陌生无比。

若是再察觉不到不对，那便是她们没眼力见了。

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人将怀疑脱口而出。

几人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样的无措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溺在这样媚态横生的舞步之中无可自拔之时，曲调已然渐渐缓下，泱泱也轻抬了抬氤氲含情的眼尾，落下了如她一般摇曳生姿的绮袖。

庭中沉寂无声，但这么多或惊叹或觊觎的目光无一不是牢牢锁在她一人身上。

泱泱则柔柔福身，在一众失了魂般的视线中退至雕屏之后，只留一道影影绰绰惹人无限遐思和觊觎的柔娆身影。

方宏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几乎要溺死在女子眼波流转间的心神，而后下意识扭头看向方才还不屑一顾的姜靖宇。

男人的目光果然仍紧凝在那道身影之上，但眼神之中的惊艳沉迷和势在必得却比他原本所预料的要浓重太多，就连耳际都涨得通红。

相识这么多年，这是姜靖宇头一次露出如此神色。

他的目的达到了，姜靖宇一旦看上了，给他的好处从来都不会少。

方宏的心却狠狠沉了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后悔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姜靖宇并不知晓方宏心中的百转千回。

他只知道，他的心从未如此兴奋过，甚至达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

他几乎是迫切地想要与她相识，乃至……与她亲近。

到如此境地，女子的相貌是不是真的只是尚可，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思及此，他倏地看向方宏，哑声呢喃：“如果本世子没记错的话，她叫慕嫣儿。”

说完，也不在乎方宏究竟如何回答，又再度望向雕屏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今晚，我就要带她回侯府。”

而与此同时，泱泱退至屏后不过片刻，转过身便迎上了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不对的柳姑。

听慕嫣儿和那将她掳来的男人之间的对话，泱泱本以为柳姑应当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眼前身着松绿锦裙微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的，看起来不过是个仅有三十出头只不过眉眼颇为精明的美貌少妇。

唯一不变的猜测，恐怕就是这柳姑行事应当确实不善，否则也不会还未开始，就直接将其他姑娘挥退，却换了两个身量高大魁梧的壮汉候在两侧。

事实上与她所料相差无几，所谓柳姑，也就是柳娴，待在这清竹楼数年，确实一眼看出泱泱是个“冒牌货”。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冒牌货”现在意外落入她手中，若是用得当，带来的益处恐怕无可估量。

更莫说一舞一曲才多久的功夫，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勋贵们，竟都头一次如此不顾身份地寻了人打听眼前人的消息。

可惜，她得挑一个最没有后顾之忧的。

既然已经来了，该不该走，又该去往何处，自然由她来决定。

因而她又打量了泱泱几许之后，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乔装成嫣儿混入我这清竹楼，所为何事啊？”

这话问得直白，却也直击关窍。

但泱泱当然不可能将穆轩这个荣国候世子说出来，难保这柳姑不会为了不得罪穆轩又直接派人将她送回到慕嫣儿房中。

不过她刚一踏入这南苑，小肥猫便提醒了她有一个她原本以为需要另寻时机接触的人，此刻竟然会提前出现在这里，倒是意外之喜。

思及此，她低敛下眉眼，状似为难地开口：“不瞒您说，我承认不应当顶替了慕姑娘来这里，但我也确实是没了办法，只得想这个法子来寻人。”

这话倒是出乎柳娴的意料。

“哦？你要寻什么人？”

泱泱浓睫轻颤了颤，沉默了几息之后，才缓缓启唇：“寻心悦之人。”

柳娴难得微愣。

实话而言，她总觉得这样的理由不应当与眼前的女子有什么关联。

若说是别人在寻她，反倒可信许多。

但泱泱的下一句话却令她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我的那位心上人，生得极高大，瞧着有些凶，却也极英俊。”

话音落下之时，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眼帘，柔声道：“除此之外，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应当还戴着面具。”

直到听到这里，柳娴的瞳孔才终于紧缩一瞬。

事实上，今晚来清竹楼的还真有这么一人，几乎完全符合眼前人所说的话。

那个男人刚过酉时就出现在了这里，那样不可冒犯的气息，根本叫人无法忽视。

这样高大，其实算是罕见，恐怕比传言中九头身的当今陛下还要高。

可对方什么也没多说便直接去了雅间，还不允人点灯。

这样处处透着怪异的人，若是往常依着她的规矩要么不允人进来，要么就想尽办法确认他的身份。

可惜每当她想试探窥视一二之时，男人便立刻有所察觉，那双深鸷的黑眸利刃似的，一寸寸刮过来，竟是看得她喉咙一紧，再不敢造次。

这样的人，她也在想为何从未见到过。

竟是眼前这女子的心上人么……

柳娴总觉得自己应当怀疑，但想到二人同处一处时的场景，却又发现确实相配得紧。

可她又不是什么善人，也没有促成有缘人相见的闲心。

这女子既已出现，又遭了这么多人惦记，自然要付出代价。

只是……

若真与那男人有关系……

毫无缘由地，柳娴眉心狠狠一跳。

她忍不住望向雅间一处的方向，总觉得在确认那人身份之前，不能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