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春苑昨夜通宵达旦。

孔知东在鸡鸣时分就离开了。

回到洪仁书院时，天还未亮，他去了孔知春房间。

屋内灯光昏黄，孔知春躺在床上，他这几日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此时正闭着眼睛，脸色憔悴。

孔知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峡谷一战过后，孔知春重伤难愈，宗府派了孔知东胞弟，刚满十八岁的孔知北来协理书院事务。

自孔知春卧床养伤，孔知东便日夜侍候，不离左右，昨夜幻春苑盛会难得，孔知东实在不舍，便带学生们去了，留下孔知北照顾孔知春。

难得孔知北守候一整夜，想来是太困了。

孔知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他来到后院青云楼，看了一眼匾额，便轻轻开门进去，又轻轻合上门。

上了三楼，孔知东又从窗口看了看下面，后院一片静谧。

关上窗，孔知东站在一根立柱下，他手指化出一丝紫色灵气，轻轻点在立柱之上。

灵气散去，须臾，一条三尺长的七彩锦蛇在屋顶出现，那条锦蛇在横梁间游走，不一会沿着孔知东身旁立柱下来。

孔知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拔了塞子，伸到锦蛇面前。

锦蛇露出剧毒牙齿，慢慢放到小瓶的瓶口，毒液顺着瓶口流进瓶中，刚流进去一点，孔知东便撤回瓶子。

孔知东道：“上去吧小彩虹，记得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锦蛇似乎听懂，蛇头点了一下，然后沿着立柱上滑，消失于屋顶横梁。

孔知东将小瓶揣进怀里，回到孔知春的房间，叫醒孔知北道：“四弟，你去歇息吧。”

孔知北睁眼，见是孔知东，便打起精神道：“大哥我没事，还是你去歇息吧。”

孔知东道：“是不是不听大哥的，快回房去。”

孔知北这才去了。

孔知东看了孔知春一眼，便背对着床榻，在桌上张罗起来。

桌上有一壶酒，一只碗。

他从怀中取出小瓶，往碗中一倒，一粒金丹滴溜溜地滑进碗中，这是白水观送来的养气丹，有修补灵犀，安养灵气的功效。

孔知东稳稳抓起桌上的酒壶，将酒倒进碗中。

酒香弥漫开来，碗中现出饱满醇厚的琥珀色，那金丹片刻融化在酒中。

孔知东放下酒壶，端起碗，轻轻晃了晃，酒的颜色更加均匀。

“贤弟。”

背后突然传来孔知春的声音，孔知东的手抖了一下，还好酒没有洒出来。

孔知东没有回头，应了一声道：“兄长，你醒了。”

孔知春道：“你在做什么。”

孔知东端着那碗酒转身，来到床前坐下道：“兄长，该吃药了。”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稳稳地将碗递到孔知春的嘴边。

孔知春并没有吃药的意思，他看着孔知东道：“你一次多来点吧，省得我受罪。”

孔知东不动声色道：“道长交代了，清晨用酒化服，每日一粒。”

孔知春闭上眼，无力地摇了摇头，复又睁开眼看着孔知东道：“我说的不是药，是毒。”

孔知东收回碗，丝毫没有惊慌，他叹了口气道：“兄长都知道了。”

孔知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语气中没有一丝责备。

孔知东道：“因为八年前在九龙峡谷，你杀了堂兄。”

孔知春道：“所以你就捡了七彩锦蛇的卵，回来藏起来孵化喂养，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杀我？”

孔知东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孔知春道：“我不知道，只是猜的，七彩锦蛇之毒，无色无味，沾之则失神志。”

孔知东道：“你猜的不错。”

孔知春道：“堂兄不是我杀的，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孔知东道：“不是你亲自动手，就不算你杀的吗？堂兄当年的死也许怪不到你身上，那这次呢？你作为洪仁书院掌院，邢州府儒门第一号人物，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死伤这么多性命。这次你为什么没让我去，是为了心里好过点吗？”

孔知春道：“我也无能为力。”

孔知东道：“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尝试阻止这一切，一次也没有，却说自己无能为力。”

孔知春道：“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让这人世间变得干净一些，和气一些，可是身在血海，血海之外只有深渊，你我不过沧海蜉蝣，能掀起多大风浪。”

孔知东道：“所以你一边逢场作戏，一边任人摆布。”

孔知春道：“谁不受命运摆布，谁不是作恶多端，邢州府如此，东州也是如此，天下皆如此，世人皆如此，你我又能做些什么。”

孔知东道：“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所以才大道崩坏，自我咿呀学语就读圣贤书，我不甘心，世道黑暗，人心不古，然则，虽千万人，吾往矣。。”

孔知春道：“我若有你三分勇，也不至于活的如此痛苦。有弟如此，为兄甚感欣慰，你动手吧。”

孔知东道：“兄长，你不恨我吗？”

孔知春道：“你让我解脱了，我又怎么会恨你。”

孔知东起身将碗放回桌上，背对着孔知春。

孔知春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孔知东猛然转身，看到孔知春的眉心燃烧起青色的火焰，他自焚灵犀了。

孔知东内心平静，他端起桌上的碗，连酒带碗扔进那熊熊烈火之中。

孔知东身上释放出强大灵气，灵气凝聚变化成一尊鼎，将孔知春罩住。

青色的火光闪耀，孔知北和书院的学生们慌慌张张的赶来，看到如此景象都惊骇不已。

片刻火光熄灭，孔知东收了灵气，有些气喘吁吁。

孔知春与那只碗、碗中酒，一并灰飞烟灭，什么也没有留下。

孔知东对着一片狼藉的床榻跪下叩头。

孔知北与众学生也下跪叩头。

叩头完毕，孔知东道：“四弟，丧事交由你来办吧。”

孔知北有些疑惑，还是领命道：“是。”

孔知东起身道：“我自己走走，谁也不要跟来。”说罢离开房间。

孔知东又来到青云楼顶层，将那七彩锦蛇引了出来。

他对着锦蛇道：“小彩虹，兄长死了，你随他去吧。”

说罢手上化出灵气，灵气凝聚成一团青色火焰，他轻轻一挥，火焰射到锦蛇身上，瞬间引燃全身。

片刻，锦蛇灰飞烟灭。

孔知东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

他转身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