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云寺，释云和尚诵经一夜，无法入定。

黎明前，释云来到殿外，东侧偏院有高台，名曰观云台。

台上空无一物，只有四周石质栏杆，西侧有三丈石壁，名曰佛光壁，日出时上面偶然会显出金光佛影，于是世人多来观拜。

此时就有一群信众，正在台上等待日出。

释云和尚踱步来到台上，眺望东方。只见天色微青，云海翻涌，天与云之间，涂着一抹金晕。

片刻，黄日出海，万丈金光普照，蔚为壮观。

台上男女信众却不看这美景，只死死盯着西侧石壁。只有一个男童呆呆地看着云海日出，他母亲及时发现，忙拉着他转身面西。

这时，佛光壁上现出金光佛影。

佛影慈眉善目，俯视众生。

善男信女们跪地叩拜，口中颂念佛祖保佑，一脸虔诚，只有那个孩童哭着闹着要起身回头观景，孩子母亲却死死按着他的头颅下拜。

释云挥手化出一道灵气，射在那面墙壁上。

金色佛影的七窍同时闪烁血红色光影，看起来诡异恐怖。

信众们抬头看了，大为惊骇，俱都磕头如捣蒜，头破血流仍旧不停。

释云转身离开。

释云出藏云寺后门，踏着积雪落叶，穿过密林，跨过石桥，来到烟之庵。

庵门开着，释云径直进去，穿过前院，来到大殿，无慧师太正在那里焚香打坐。

释云就在一旁站着，不动不言。

无慧师太缓缓睁开眼道：“你来了。”

释云道：“我来了。”

无慧师太道：“随我来。”

说罢起身便走，释云跟随。

二人走过那个隐蔽通道，进入地下花厅。

进了花厅，阖上木门，无慧师太声音有些颤抖道：“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曾来过我这里。”

释云道：“我来是有话问你。”

无慧师太失望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释云道：“这八年来我一直在想，师父是怎么死的。”

无慧师太道：“他不是你师父，他是你的父亲。”

释云似乎没听见，自顾自道：“那天夜里狐妖来找我，她们说佛门一直在追杀她们。问我是否知道当年清风楼发生了什么？”

无慧师太眼神闪过一丝不安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释云道：“她们告诉我，云国六大寺院供奉的佛骨舍利都是假的。”

无慧师太道：“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

释云继续道：“而你每个月就会失踪一夜。”

无慧师太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释云道：“因为每个月圆之夜，都没有嫖客登门，我有几次夜里故意进入烟之庵，身上释放的灵气只有你能察觉，而你从来没有出现。”

无慧师太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释云道：“凭空消失，一定是进入空阈。以你化龙境上品的境界，能一人用出六道轮回之力，撕裂虚空，进入空阈。而空阈，可以是密室，也可以作牢狱。你恐怕不会将钱财藏进空阈，别的还有什么是你在乎的？恐怕只有总教方丈交给你的囚犯了吧。所以，那九尾白狐就在这里，那六颗佛骨舍利也在这里，是你用佛骨舍利镇住了九尾白狐，而你每个月去一次，是为了加持净化法阵。”

无慧师太道：“我为什么要藏着九尾白狐。”

释云道：“因为当年为了争夺九尾白狐，师父被同门所害，而追杀狐妖和剿灭狐族，是为了杀人灭口，因为只有狐妖一族一直在追查九尾白狐的下落。”

无慧师太道：“你不要说了。”

释云道：“他不仅杀了师父，还故意允许我留在这里，就是用我堵住天下人的口。”

无慧师太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释云道：“也许你不知道，也许你不肯说，但是还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他双手摊开道“九尾白狐就在这里。”

无慧师太看着释云身后，脸上突然露出惊恐之色。

释云回头，就看到一人出现在通道口。

来人正是天下佛门总教万佛寺的掌门，莲尊，鉴真菩萨。

释云见了鉴真，心想来得正好，便问道：“师伯，我说得对不对。”

鉴真道：“你很聪明，猜对八九分。”

释云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师父，世人敬仰的鉴尘菩萨，难道只是为了莲尊之位？”

鉴真冷笑道：“你小瞧了我，高看了他。为什么杀他？告诉你实话，怕你承受不住。”

释云道：“师伯也小瞧我了，恐怕是你不敢说。”

鉴真道：“因为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你娘就是被他玷污才生下的你，看到了么，这个地方就是他建的，世人都称他为鉴尘菩萨，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他假扮成得道高僧，在寺庙里诵经传法，受香火供奉，受世人敬仰，他配吗？”

释云道：“他死了，你说什么都可以。”

鉴真道：“你可以问问你的母亲。”

释云看向无慧。

无慧师太痛哭流涕，一言不发。

释云又看向鉴真道：“那么你呢？鉴真菩萨，你难道没有杀人放火，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你难道不是争名夺利，贪得无厌，你又配不配得上这个称号？”

鉴真道：“所以你师父做得，我就做不得？”

释云道：“这么说你也有孩子？”

鉴真道：“你小师弟释心就是我的孩子，也是你母亲的孩子，还是你的弟弟。”

“哈哈哈…”释云笑了，良久方止，他口中颂道：“一入灵山生灵根，

白骨流光照红尘。

世间自有无穷法，

也度清风也度人。”

这一偈语就是鉴尘菩萨坐化前所作。

释云突然爆发强大灵气，灵气凝聚在他的身上，最后化成人面鸟身的形态，这便是天龙化象功的金翅大鹏鸟-迦楼罗象。

释云道：“今日不度清风不度人，我只度我罪孽身。”

说罢释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鉴真袭来。

鉴真双手化成血红色灵气佛手，一巴掌将释云拍落一旁。

释云起身又冲向鉴真。

鉴真又是一巴掌将他拍出去老远。

释云倒地，起身再来。

…

无慧看不下去了，他跪下道：“莲尊，饶过他吧。”

鉴真又一巴掌将释云拍落，释云再也无力起身。

鉴真道：“他一心求死，你又何必阻拦。”

无慧抱着释云，泪流满面道：“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

鉴真冷笑道：“你这样的人，也会在乎儿子么。”

“呵呵呵…”释云还在笑，“我愿化为无边业火，焚尽这五浊恶世。”

突然他的眉心起火，金黄色的火，迅速向全身蔓延。

鉴真大惊道：“你竟然自焚灵犀。”

无慧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鉴真一把将无慧拉开，射出一道金光，金光化为一口大钟，将释云罩住。

大钟上不时有金光闪烁，片刻归于沉寂。

鉴真收回灵气大钟。

业火焚烧，释云身体灰飞烟灭，只有他的心化成一颗青色琉璃珠，飞到无慧面前。

无慧伸出手掌，珠子落在她手心，无慧怔在那里，仿佛被抽去魂魄，痴痴傻傻，无悲无喜。

“阿弥陀佛！”

鉴真闭目诵经，超度释云亡灵。

良久，鉴真诵经完毕，对无慧道：“你去吧。”

无慧捧着那颗珠子，行尸走肉般离开了花厅。

鉴真化出两个血红色灵气佛手，凭空一扒，一个空间裂缝形成。

鉴真跳了进去。

里面是一片虚无空白，只有六个佛骨舍利布下的禁域法阵。

九尾白狐就困在其中。

九尾白狐见了鉴真，突然暴戾起来，生出九条尾巴，猛烈地撞击禁域。

鉴真道：“八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九尾道：“秃驴，我出去一定先杀了你。”

鉴真道：“你会出来的，不过还要等八年。”

九尾道：“可笑，你真的以为神珠降世是什么神迹，每次神珠一出现，便是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鉴真道：“下一次不会了，因为有你。”

九尾心底冰凉，她怒视着鉴真。

鉴真已经从那裂缝离开空阈。

九尾就看着那裂缝慢慢合上，好像她的命运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