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

“大壮哥……”

“鼻涕虫……”

“三叔……”

“五婶……”

小鱼边跑边哭，他哭喊着，叫着每一个认识的人。

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虫子到处爬，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夹杂着阵阵哀嚎声，他看到那个总爱揪自己耳朵的大壮哥倒在了地上，还有那总挂着两条鼻涕的男孩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虫子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身体。

白天还在一起嬉闹的人，现在都疯了一样的互相撕咬在一起，小鱼不敢回头，一直不停的跑，有虫子爬上了他的身，开始咬他的肉。

好疼，好难受。

小鱼一边抓挠着，一边拼命的跑，他实在是太小了，没跑多远就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红衣的漂亮女人。

然而漂亮的女人此时却像个疯子，头发凌乱，衣不蔽体，她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小鱼一眼就认出了那脑袋是谁。

他刚要惊恐的喊出声，却一抬头就对上了女人浅色的眼瞳，死灰色的眼睛，冷得像冰，足以令人的血凝结，他害怕极了，本能的后退。

“妖，妖怪，妖怪……”

女人忽然笑了，那笑时的样子比不笑时更残酷，更可怕。

女人揪住了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提着他往虫群走去。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小鱼虽害怕得要命，却也还在拼命的挣扎着。

女人无视他的挣扎，提着他继续往前走。

“妖怪，放开我……”

“不准叫！”女人喝道。

“妖怪，妖怪，你就是妖怪……”

“闭嘴！”

“妖怪，坏蛋！”

许是被他叫烦了，女人终于停下脚步，一双深邃的浅色眼眸冷冷的看着他，“嘘，别吵，你会吓坏它们的。”

女人说着就伸出另一只手，她手中原本提着的脑袋没了，却全是蠕动的虫子，女人神经质的笑着问他，“怎么办？都被你吵醒了。”

小鱼看着那些朝自己蠕动的虫子，哭得更大声了。

“呜哇呜哇……好多虫子……”

“啊，真吵。”女人像是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我们星儿很乖，从来不哭闹，你也要乖。”

说着，女人就用那只满是虫子的手堵住了小孩哭闹不止的嘴。

虫子几乎都钻入了小鱼的口中，哭喊声戛然而止。

“终于安静了。”女人手一松将小孩丢在了地上。

小手使劲在自己嘴巴里抠着，似要把那些虫子都抠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大片的爬虫像一块黑布，早已覆盖了他全身，从嘴巴、耳朵、鼻子、眼睛钻入身体，啃噬着这具肉身。

小鱼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整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到有人捏住了自己的下巴，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嘴里。

在昏迷前他还听到了女人的嘶吼，犹如地狱索命的厉鬼，他心道不甘，想着等到地府也要做个索命厉鬼，只是还没等他走到地府，就被一场暴雨浇醒，醒来时自己正趴在一个瘦小的肩背上，瘦小的身体走得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险些摔倒。

小鱼回头看去，他们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木刺寨门，他呆愣愣的看着一片死寂的寨子，眼中只剩茫然。

一场暴雨掩盖了很多东西，也冲刷了很多东西。

两人冒着大雨在山林里走了一天，群山密林，崎岖难行，他们行走的速度很慢，从醒来之后，小鱼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男孩的眼睛，一双浅淡的眼眸，冷如寒雪。

一整个白天，两人都在赶路，绕过山头，穿过灌木，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似乎只要走出这里，就能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夜幕降临，两人在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里，生起了一个小火堆，湿润的木材飘起阵阵浓烟，呛得两个孩子不停咳嗽。

又冷又饿的两人只得紧挨着靠在一起，相依为命的度过第一个夜晚。

山风呼呼，雨声沥沥，时不时还从更远处传来“嗷呜”狼嚎声。

半夜，小鱼被噩梦惊醒，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路星辞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古大陆上，有一个神秘的部落，这个部落的人特别聪明，他们不仅懂得与异兽交流，还擅长使用秘术。

后来，这个部落就有了一支以兽为主的强大队伍，这支队伍通过训练，变得骁勇异常，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连连征战使得部落逐渐壮大，于是这个部落就成为了上古大陆最强大的种族，天人族。

然而不久，天人族发生内乱，战火不断，死伤无数，终于，天神动怒，大地像海浪般地起伏，火柱将天空染成地狱的色泽，整个大地及其城镇全部崩塌，最后被红色熔岩汇流成的巨大深渊所吞没，沉没于大地，天人族从此消失……

……

第二天，天刚泛亮，雨势渐小，两人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再次赶路，他们不敢停留，只怕雨一停，那些野狼就会寻着气味追来。

翻过了两座山头，又过了一天一夜，此时，雨也停了。

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两个孩子饿极了，走路都打有点打飘，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喝叶子上的雨水露水充饥，运气好一点的时候，还能摘到一些野果子。

只是小鱼整个人昏昏沉沉，忽冷忽热，越来越迷糊，滚烫的脸颊贴在路星辞后背。

路星辞背着小鱼，行走在坎坷的道路上，在山林中，他寻了些草药，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喂进了小鱼嘴里。

小鱼一直都是迷迷糊糊，醒了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疲惫和饥饿感充斥着全身，路星辞只想能快点找到可以歇息的村子，只是越想找什么，越是没有，竟连一个小村庄都没有。

走了一天又一天，在第五天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一个镇子，镇子不大，却有不少人。

两个孩子形容狼狈，面黄肌瘦，如同乞丐，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在镇子里随处可见，必竟炎陵这种蛮夷之地，属于三不管地界，土匪、流民、乞丐、盗贼、逃犯，随处可见。

路星辞找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破房子，破房子里随处散落着破衣烂衫，他将那些破衣烂衫全都堆叠在一起，然后将小鱼放在上面躺着。

“小鱼，你等着我，我去找吃的，很快就回来。”

小鱼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他走了出去，没多久，他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也没人再叫醒他。

等小孩再次清醒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走出了破房子，走到了大街上，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茫然的游荡在街上，直到几个黑衣人将他带到了一个叫九幽宫的地方。

一朝入九幽，生死不由人。

一把刀，一条命。

历经六年地狱般的训练和数次生死搏杀，直到他将最后一个对手干掉，终于等来了一个满身血衣，犹如厉鬼的少年。

“你是来带我去地狱的吗？”

“不，我带你回人间。”

“人间？……”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暮为日，蛟为龙，以后，你就叫暮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