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玄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小时候听母亲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毒虫为蛊，不仅食人肉，还能控制人的心智。而擅长养蛊的便是三十几年前覆灭的蛊门，蛊门覆灭便再无人养蛊，只是三年前，凤鸣派宗主被杀，表面上是被五毒门毒杀，却是疑窦重重，当时虽查到凤鸣宗主有中蛊迹象，但因为凤鸣派的干扰，这件事便没有再继续调查下去。若你梦里的那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有没有可能就是蛊虫？”

“我也不知道。”暮蛟摇了摇头，“当年和我一起被抓到九幽宫的有二十几个孩子，我记得他们都是那一带的乞丐，后来我也查过，我们被抓的那个地方在炎陵城附近。但是炎陵一带的大小城镇村落我都查过，并没有发生过大量死亡事件，所以我不知道，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只是一个梦。”

“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大哥说过？”玄夜问道。

“你千万别告诉他。”暮蛟大惊失色。

“为何？”玄夜眨了眨眼，很是不解。

暮蛟把头别在一边，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男人怕虫子，真的很丢人。”

“好，不说。”玄夜转移话题问道：“那些一起被抓的孩子也都和你一样成了九幽宫的杀手？”

暮蛟极慢地抬起头，嘴角抿成锋利直线，一双灼灼其华的眼睛染上化不开的幽暗。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都死了，我杀的。”

玄夜眼睫微微一颤。

一朝入九幽，生死不由人。

她进九幽宫时已是墨见尘在位之时，其实对于以前的九幽宫玄夜知之甚少，只知道老宫主手段狠厉，底下的杀手都是通过严格训练筛选出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手段凶残，嗜血无情。若按时间推算，暮蛟应该也经过了老宫主的训练，也经历过十几年前那场九幽宫变。

若是如此，为何墨见尘还视他如己出，待他如兄弟？

暮蛟突然抬眸，看向玄夜，“以前的九幽宫有很多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些孩子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然后再经过一次次考核，所谓的考核就是将他们关在地牢，不给吃，也不给喝，只给一把短刀，那是唯一可以让你活命的东西，因为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这样的考核至少要经历三次，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能走出地牢，他就能拥有自己的名字，然后被写入九幽宫杀手名单之中。”

暮蛟顿了顿，又道：“说来也是可笑，那天我刚将最后一个对手干掉，满心欢喜的在地牢中等着老宫主赐名，整整等了三天三夜，那三天整个九幽宫到处一片哀嚎声，血从上面渗进了地牢，我就在这种恐惧中等来了一身血衣的少年。”

玄夜有些意外的问：“所以，你的名字是大哥取的？”

暮为日，蛟为龙，意指日落之时，蛟龙入海，等待着晨光乍现，化身成龙遨游天际。

暮蛟道：“你知道吗，他当时的样子真的就像是地狱里专门收人魂魄的厉鬼，我问他说，你是来带我去地狱的吗？你猜他说什么？”

玄夜看着跳动的火焰，说道：“他应该是说，他是来带你回人间的。”

暮蛟勾了勾唇：“你还真了解他。”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玄夜眼睫微垂，说道：“因为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心甘情愿的跟他去了九幽宫。”

暮蛟看向她问道：“听说你以前是一名侠客？怎会成为九幽宫杀手？”

“什么侠客，惹祸精罢了。”玄夜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其实我是官门之后。”

暮蛟顿时一脸惊讶。

“准确点来说，我父亲从官，母亲从武，且擅用毒，所以我是随了母亲。父家世代为官，家族也算得上是高官贵族了，所以他们看不起母亲，事事刁难排挤，父亲虽然疼爱母亲，但他却无法放弃家族随母亲逍遥江湖，母亲也舍不下父亲，就只能被困在那家宅后院里郁郁而终，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委屈自己，我不想像她那样，所以就离开家，一个人入了江湖。

玄夜顿了顿，继续道：“所谓江湖就是一锅五味陈杂的浆糊，什么酸甜苦辣涩全在其中，也是实实在在都尝了个遍，那时我就想江湖真复杂，人心真难测。

所有的改变都是从我救了一个差点被人凌辱的少女开始，当时救下那个少女后，我便将欺负她的那个混账送进了衙门，可是，没想到那个混账很快就放了出来，少女最终还是惨遭凌辱，上吊自杀，我气愤难忍，将那个混账毒打了一顿，没成想却给女孩的父母带去了麻烦，他们被贯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进了诏狱。”

暮蛟眼睛一暗，沉声问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回去找了父亲，求他救人，那时我才知道那个混账居然是东灵王的六皇子，就算父亲愿意帮我，可也抵不过王族势力，父亲被连累，降了官职。我当时太年轻气盛，也不知天高地厚，做事完全不计后果，我去劫了狱，结果，父亲被问责，整个家族也被流放。”

闻言，暮蛟抬眸看向她，却见玄夜依然脸色冷淡，平静无波。

“后来，我抱着死也要砍了那混账的决心，冲进了六皇子府邸，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带鬼面的那个人，当时，我亲眼看着鬼泣刀直直的砍下了那个可憎的头颅。六皇子被刺杀，我却成了凶手，就在我被满城通缉无处可逃时，鬼泣找上了我，他说天下不平之事多如牛毛，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这天下，若想求一公明，那便翻了这天。左右也是无处可去，我便跟着他去了九幽宫，只是没想到，他摘下鬼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竟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暮蛟突然说道：“那时大哥将你带回来时，我还挺气愤的。”

玄夜一怔，“为何？”

“不服气呗。”暮蛟笑了笑，道，“你没来时，我还是老二，你一来，我就变老三了，你说我气不气？”

玄夜闻言轻轻一笑，“难怪那时你总找我麻烦，非要比个高低，竟不知，就算赢了我，也当不了老二。”

“是啊，以前九幽宫都是按能力排位，他却按年龄排，大哥也真够随便的。”暮蛟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知道自己如何也当不了老二，就开始摆烂，学起了易容术，武功还荒废不少，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还夸我勤学。”

“你这要是让他知道了，可真要挨揍了。”

暮蛟将手拢在嘴边笑着小声道：“所以我只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出卖我啊，而且……”暮蛟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接连几声巨响，仿佛平地落惊雷，震得人心收紧，大地动摇。

两人脸色一变，霎时站起身。

头顶的山石受震动纷纷滑落下来，玄夜毫不犹豫拉起暮蛟就往前跑，才跑出两步，身体陡然间悬空，竟被暮蛟拦腰抱起，瞬间化成一道影子，疾速往前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