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预约明天十一点跟董事长面谈，不也是想说服他跟你合作？”尚云反问她，目光沉静，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说的是事实，九月一时无话，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良久，她才说道：“可你刚才也不看好，不是吗？”

“我只是重复一个月前跟你提过的建议，但显然你没听取意见。”

“现在为何又突然180度转变？”九月不解。

“事情未发生之前，竭尽全力劝阻。发生之后，竭尽全力补救。”尚云几近解释的意味，说道：“我们有一些考虑，的确不方便让你卷进来，特别是以成立公司的模式与我们合作，你的脚跟还没站稳就已在他人的觊觎下灰飞烟灭。但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那干脆并入普世，这于你、于普世都不是一件坏事。”

九月信任他，他心里清楚。所以将话讲的这么坦然。

若换成他人，他的提议必定会被想成普世是否存在其他目的？比如黑白文化并入普世之后，九月的一切业务成为普世业务，一切研究成果，也成为普世的研究成果。

他们之间有天然的信任，二十余年的情感基础，尽管记忆缺失，但潜意识里他们之间的情义从未断过。否则，九月也不会傻到弃让大好市场，让普世驻军。

“好，我同意。”九月当下做出决定。

尚云缓缓道，“明天董事长还有很多要事处理，我会将刚才所论事项悉数转告，你就不用浪费时间见他了。后续要走正式流程，小蔡会安排。”这不是借口，出差了一段时间，回国后的确要忙一阵。

“我很好奇，你在普世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九月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细微表情里端详出蛛丝马迹。

九月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这让尚云始料未及。不过，他神容淡定，并未露出半点异样。

好在老板娘适时将菜端了上来，“菜炒好了，要喝点吗？粥是现熬的，还须再等会。”

“不用了。”

“不喝酒。”

九月和尚云异口同声。

“好，我给你们添点茶。”忙活完，老板娘离去。

尚云让她尝尝菜肴的味道，味道鲜香爽口，九月吃了几筷子，心里的郁闷消了大半。

果然没有美食解决不了的情绪。

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人缓慢步行，消化胃里的食物。

街道空旷寂寞，马路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远去后又恢复死寂般的沉默。路灯金碧辉煌，映射了半边天空。绿化带里绽放的花朵悄悄不吝向世界挥洒芳香，令人陶醉。

两人并肩而行，尚云似在沉思，脸上神情严肃。

九月几次侧头想问他，关于枝爷那天跟她分析普世的对手一事。但在这样美妙的氛围下，她忍着没有说那些煞风景的话。甚至期待，如果这条街道没有尽头就可以一直这样相伴走下去。

正在犹豫说点什么，手臂一紧，她被尚云冷不丁拉至一侧，一个醉鬼提着啤酒瓶醉歪歪的撞过来，尚云扶了他一把。

对方是个年青小伙，推开尚云，骂骂咧咧走了两步，突然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九月皱了皱眉，撇开目光。

尚云也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走吧。”

九月走了几步，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执意要回宝宁？”他的问题就是回答，朱明已经告诉他，九月婚期将近。他见了对方，也了解了凌典了背景，不错的家世，九月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

“羽曾经做过一个致命决定，将自己的灵丹给了柯，导致自己留在人世的寿命仅余两年。”九月说起自己的漫画作品，“这不是说羽有多伟大。如果你相信人具有命运一说，那么就会知道，有的选择没有结果也无原因，它就是答案本身。”

“不过，这个答案最终只能作为人生大结局的一个小小节点，起到推进事态发展的作用。人的力量渺小，以为是我们主宰自己的人生，其实不然。”九月有些消极，“还是那句话，人生不留遗憾已经很不容易，不奢求其他。”

尚云听了她这番体悟，似乎有所触动，侧头看她：“听说你要结婚了。”

九月泪意涌上来，红着眼睛没看他。心想，他有自己的意中人，自己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何不在他面前留个体面的转身：“对啊，上次你见过。”

尚云得到她亲口承认，心猛地跌落悬崖，撕扯着胸口最柔软的地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恢复正常。“看起来还不错，你开心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她凄然而笑，脚步停在九月住处楼下，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

临别时，九月说：“谢谢。”

“早点休息。”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之后的日子，黑白文化并入普世集团一事发展迅速，也相当顺利。

普世集团官方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成立文化监察事业部，有独立经营自主权，并对外开放。

业界纷纷侧目，开始关注黑白文化公司的动态。

黑白文化一时炽手可热，门槛踏破，来访人员所求不一。

有一探虚实的，也有考察业务范畴的，更多是希望达成合作希望通过九月走捷径的。九月不用问也清楚，很多企业在普世集团的常规背调下无法达成预期合作，只能退而求其次，趁此机会找上黑白文化混入普世合作名单——只要达成合作，就等于信誉与企业名望在行业内虚抬几个档位，公司产品广告上必定会理直气壮出现“普世荣誉合作伙伴”等字样。

落落不明究理，自然受宠若惊将一众来访人员当成上帝般对待，晚上她将厚厚一沓准客户资料精心整理好后，万分欣喜交给九月，期待看到九月也能露出眉开眼笑的神态。

谁知九月只淡淡说了一声“辛苦了”，再无二话。

“九月姐，这是我们不到一周时间收到的合作意向书，如果按这样发展，公司马上可以实现扩大规模，扶摇直上啦！”落落语调轻快的提醒道。

“我们现在顶着普世集团的光环，这些人都是冲着普世而来。普世集团亲自替我们背书，头顶着多大荣誉，就要抵挡多大风险，我们得替自己以及普世集团把关。”九月冷静分析道：“试想，如果他们能和普世直接合作，谁愿意屈就找到我们区区一个事业部。何况我们新闻发布会上也宣讲过本事业部的业务范畴，对公业务还是普世集团的蓝鲸团队，我们只做对私业务。”

“这么说，他们有可能是被普世拒之门外的企业？”落落惊讶道，刚才的雀跃不翼而飞。

“也并非是百分百都是如此，谨慎行事总是没错的，你跟普世总部商务那边多沟通联络，我们要仔细排查，多方调研。只要我们摆正态度，不让心术不端的人觉得有机可乘，以后这种现象就会少很多。”

“我明白了，九月姐。”

九月微微一笑：“这几天辛苦了，你早点下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