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七日晚，李作义结束工作，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

十一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掌中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取消的航班订单。

李作义拿起公文包，往大门迈去。

十一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老爷，您确定不回去锦城了吗？”

原本老爷定了二月八日回去锦城，一来是看病，二来是去祭拜夫人，结果前几日他说变就变打消主意了，让十一百思不得其解。

李作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十一便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明天家里要来贵客，我得迎接一下，更何况他还是我女儿的男朋友，我更要亲自把关一下。”

“可是您的病……”

“我已经没多久可活了，连让我女儿满意这件小事都做不到只会让我更没有活着的欲望。”

十一沉默了。

老爷的性子跟大小姐是一样的，都逞强，死都要维持表面的光鲜。

坐在车上，李作义本是靠在座椅上合眼休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睁开眼睛，从公文包翻出一份文件。

他不由的感慨他的身体状况真是一日比一日差了，记性也不好了。

这份文件递到十一眼前，他疑惑地翻开来看——是遗嘱。

“老爷……”十一喊出一声称呼，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本想让老爷乐观点，但事实就是他可能随时随地就撒手人寰。

李作义指着上面的字：“公司那边资金链怕是撑不住了，如果让他们继承的话反而会给他们压力和麻烦，就算了。家里的房产他们两人一人一半，对了，我还留了一笔钱给你……”

十一眼眶湿润，一滴泪珠落在纸面上：“老爷，我不需要你的钱。”

“说什么傻话，钱你还嫌多吗？”

“……”

“你觉得还差什么，要是你也没意见的话，我就拿去公证了。”

“我觉得可以了。”

李作义把文件重新放好，躺在座椅上小憩。

十一抹了抹眼泪。

他盼了那么多年这样阖家团圆的场面，好不容易盼到老爷跟小姐们的和解，却撞上老爷身患疾病和二小姐猝然离世，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二月八号悄声到来，江羽爵按照约定一大清早就来到了，手臂上还挂着一件风衣。

李作义跟李诗雅一起迎接他。

江羽爵一眼就发现她脖子上的项链正是自己在C国送给她的那一条，便喜上眉梢，玉的光泽映在他的眸中。

李诗雅自然知道他在看着项链，本就因戴上了这个而紧张得不行，现在更是手心都泌出汗来。

这种又害怕对方没有发现，对方发现了又觉得慌张的情绪真是恼人。

李作义对这位或许成为自己未来女婿的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江羽爵目不斜视，连半个眼神都不分给李作义，直勾勾地盯着李诗雅，把右手递上去。

李诗雅伸出手把衣服拿过来，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臂。

借着衣服的掩护，江羽爵原本掌心向下的手翻上来抓住她的手。

李诗雅不动声色地把手带着衣服抽出来，抱着衣服瞪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了。

当着外人的面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江羽爵赔着笑，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时他才冲李作义点头示意：“伯父新年快乐。”

李作义笑容灿烂：“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哎呀，这年轻人见面就是万分热情啊——话说按照南方的习俗，我是不是得给你封红包？”

江羽爵又看了一眼李诗雅，感觉她似乎还在生气，只盯着地面没看自己。

心里想着别的事，江羽爵嘴上还在跟李作义客套：“我都出来工作多少年了，就不用把我当小孩子看了。伯父就按照锦城的标准来吧。”

李作义摇了两下头，从口袋拿出四封红包，一边说着“入乡随俗”，一边把红包各给李诗雅和江羽爵两封。

李诗雅看也不看，直接把红包塞进口袋里。

江羽爵也不客气，直接收下红包，又多嘴了一句：“怎么不见令公子？”

“他啊，在公司。”

“这么勤快啊，小心累着了。”

“就该让他多磨练磨练。”

李作义眼中蒙上一层担忧，这个小儿子不算聪明，不知道未来能否安身立命。

江羽爵附和了几句。

李作义见也没话可聊了，就说：“你不是来找我女儿的吗？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做什么？”

李诗雅看他们这客套得差不多了，上前拉住江羽爵的袖子：“走吧，上我房间。”

江羽爵面上的笑容弧度不变，眼睛却有神了不少，加快了脚步跟她并肩走着。

书房就在李诗音房间隔壁，因此李作义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

李诗雅一言不发，江羽爵想来是李作义在身后，她不便当着长辈的面多言的原因。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作义莫名想起自己和季雅音年轻时的样子。

唉，真是年纪越大越爱回忆往昔了。

想起季雅音，李诗音离世那天面黄肌瘦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他就越发愧疚。

不知怎的，今天总是喜欢怀念和感伤。

或许这也是老了的原因吧，李作义唉声叹气地回到书房。

走到门口时李诗雅几乎是把江羽爵硬扯进门的。

不过江羽爵并不在意，他轻轻拍了拍李诗雅的肩膀：“你生气了？”

李诗雅刚把门给关上，听到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便转过身。

江羽爵恰好就在她身后，又长得比她高不少，把迎面的阳光给遮挡住，让李诗雅感觉置身在阴影之中。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李诗雅下意识地伸手，狠狠地把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三四步。

她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被她推开的那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抱歉。”李诗雅走到床边把手里的衣服给随意地扔在上面，指着阳台上摆放的一桌两椅：“陪我喝酒吧。”

江羽爵看了看桌上摆放的几个酒瓶，里面是颜色各异的液体，应当是鸡尾酒，度数不会很高。

他点了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