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回到家，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低头用冷水洗了几把脸，便躺在沙发上。天花板渐渐模糊，刚刚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好。”杨晓旭沉默了一下，在她头顶上方轻轻应道。他俩抱了很久，松开后，赵嫣把手放在他头发上，轻轻拂去头发上的雪水。

杨晓旭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笑意浅浅，他没有怪她，也不反问她为什么，一如既往地理解。

赵嫣觉得对不起他。她双手放在他的后脑上，轻轻压低，自己垫着脚，闭眼吻了他的额头。杨晓旭也很配合，也是闭着眼，微微勾着肩膀。

“对不起。”赵嫣眼眶有些湿润。她没想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已经买好了戒指，做好了未来的打算。

原来，他一直在期待，在准备他们的未来。

可惜，她辜负了他。

杨晓旭摇了摇头，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我下次再接再厉，我可不想你答应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来，送你回家。”他揽着她的肩，陪她继续漫步。

“我真想高高兴兴地答应你，不掺杂任何计算地真挚地喜欢你，杨晓旭。”赵嫣侧过头来，望着他，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捏在拳头里，心里暗暗地想，“可惜，我实在是太糟糕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为什么要比来比去来衡量呢？用她的不主动来换她良心的安宁。

可惜，这样又伤害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她又良心难安。

天花板越来越清晰，“汪汪——”的一声，赵嫣思绪被打断，她起身看着蹲在门前的大黄，大黄直着身子，一直狂吠，一直在警告，似乎想要去扑门。

“来，大黄。”赵嫣心里有些怕，她伸手唤过大黄。大黄围着她的双腿转，一直待在她身边，但时不时望着门。

赵嫣轻轻走过去，看门有没有关好，又在地上抵上了抵门器，打开了所有的灯，领着大黄去了卧室。大黄一直趴在床上，陪在她身边，双目紧盯着门外，耳朵高高竖起，时刻警戒。

小区外，杨晓旭的车还停在路上。他望着那面窗户，窗户还亮着橘黄的灯光，还没有熄灭。一片夜色里，暗处的闪光灯在闪烁，他缩回视线，角落里有人影在动，不远处有车子驶走的声音，他开车跟了过去，跟了一会儿，车子却不见踪影。

第二天，薛妮在练功房里跳舞。练功房此时没有人，上午的天气一直阴郁，只有下午阴沉的长云中才出现了绯红的霞光，金色的余晖照进窗口的白纱，好像洒进了金子。

她一身天蓝色，裤子全是轻纱，身体的线条很是优美柔顺，像是一只在湖里舞动的天鹅。地板上全是窗棂的倒影，亮堂堂的看起来暖心，甚至偶尔忽明忽暗，在地板上看得清细碎的云影。

“是你啊。”薛妮转身时，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门口没出声的姜喻。但她还是在练动作，后面的动作并不熟练，自然也做得慢些，更好说话。

“我打扰你了吗？”姜喻笑着点点头，慢慢走近来，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个黑袋子，“这是最近舞剧的资料，有些关于舞台上的音乐、美术设计的背景，对你应该有帮助。”

“谢谢。”

“上次……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梦中的婚礼》，那首曲子很简单，听起来也很浪漫。”姜喻很欣赏薛妮，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接触到她，看她与他一起拍摄小短片，宣传海报，看她换上裙子舞蹈，自己心里就好像有些萌芽一样。

这个人很优雅，很明媚，天生属于舞台，就像一束光，可以惊艳所有人。

“是的。我很小就听别人弹，邻居一个瘦瘦高高的哥哥，再后来，读中学时也听到有人弹，可能就是简单吧……”薛妮停下来喝了口水，向他走近，像平常一样聊天，“我婚礼也放了这首曲子，小时候的回忆嘛……”

姜喻眼神暗了一下，但他一直注视着她，心里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像她这样优秀的人，有人爱很正常，结婚也很正常。

薛妮记忆里的中学的那个少年，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金黄的午后，在房里弹琴。他们班那时要排一个情景剧，音乐换来换去，大家都说这首曲子最有感觉，大多数观众也知道这个名字。排的，就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成长。

那时候，他们都静下来听，这首曲子，满足了在场所有少女对婚礼美好的想象。那个披着阳光笑着弹琴的少年，也成了一些人心里浪漫的化身。

薛妮这样想着，目光也放得悠长——咦，那时候嫣儿在干嘛呢？

她在记忆里寻找，依稀记得，赵嫣好像就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起淡淡笑着望那台钢琴，连坐在旁边的那人都不敢大胆地望，神情也很普通……

难怪没人察觉。真是小心……

薛妮笑笑。

“那，现在我来弹，配合配合你，免得翻来覆去倒音乐。”姜喻不由分说地坐下来，打开旁边的钢琴。

“好啊。”薛妮放下水杯，对着镜子，开始一步一步按着节奏走，抬腿，展臂，弯腰，转圈……两个人都在磨合。

音乐很美，人也是。赵嫣悄悄站在门外，望着光影下的这两个人，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转身走了回去，走廊上泛着梦幻的橘光，地板、两道的玻璃，都倒映着赵嫣的影子。

在她的眼里，薛妮拧着脚尖旋转，身心舒展，好似从前的得意与自由。记忆里，她在空闲时去学校的排练房找她，在门外，她也这样看过他们。那个男孩儿，也是这样在弹奏的间隙默默抬头望她。

真的很像啊。薛妮看着他，是否也会觉得宛若故人呢？

姜喻，背影很像以前的他。他俩的气质，样貌，有七八分像，赵嫣知道，这种类型，一直都是薛妮喜欢的，上心的。

薛妮喜欢他吗？

赵嫣等在外面的咖啡馆，一直等到暮夜降临。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下得越来越大。她隔着玻璃往外面看，薛妮正巧出了门，姜喻跟在她身后。

“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看着你拿着东西也不方便。”姜喻很细心，眼前的薛妮怀里抱着厚厚的资料文件，看起来的确不方便。

“不用了。”薛妮笑着应他，顺便转过身来撑伞，“有人在等我，‘他’可以送我回家。”

姜喻听到这话，自然想起了她前不久聊起的先生，看她脸上一脸笑容，自己也不便坚持，便目送她撑着伞穿过街道，自己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