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我先走了。”薛妮拿起外套，朝排练室里的同事们笑着挥手道别。

“薛老师再见啊。明天见。”年轻点的舞蹈演员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笑着目送她。他们透过玻璃看着薛妮走过房间，她用一个银色的夹子挽住齐肩的短发，还有些须发散下来，更显得颈部白皙，配着黑色的薄毛衣，看起来背影清瘦，像一只独游的黑天鹅。见薛妮走后，他们八卦地围在一起：

“薛老师好优秀啊！生的漂亮，还刻苦，以后肯定能当首席！”

“反正我们这辈子是赶不上了，天生下来就会跳舞的！天呐……真的好有气质！”

“这么漂亮，优秀，你说这天下到底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呢？”

“诶——过来过来，听说老师前几个月结婚了，我听谭老师说的，她和团里的一些老师都去了的，老师嫁给了一个搞金融的……你们别看这些天老师回家都回得这么晚，她老公每天都来等她呢……”

“真的呀？长得怎么样？什么类型的？”

他们都跑去窗子那儿趴着偷偷看。

薛妮出来后，就看到路边大榕树下停着的车了。车里亮着橘黄色的灯光，不过刘昊正站在车外等她。她知道他看见她了，便一脸笑容地走过去。

“把外套穿上，冷。”刘昊走过来从她手里把衣服拿来给她披上。

“这也没多远，冷不了多久。”虽然是这么说，薛妮还是伸出手套上衣袖，顺便勾上他的脖子，仰着头看他，刘昊一低头就看得见她明媚的笑容，“你工作应该很忙吧，忙的话就不用天天来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又不是小孩子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这样我觉得能帮着你些。”刘昊回得倒很腼腆，还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榕树巨大的树冠挡住了很多灯光，路边橘色的灯通过树叶的缝隙钻进来，底下的人虽看得清，但也是暗暗的。“我……”薛妮仰头看着他，脸看得很清晰，但话还没说完，他脑后正在发光的路灯，变得忽远忽近的，她摇了摇头，眨眨眼，想再看清楚些，却想不到刘昊的影子越来越多，还在来回的晃，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黑影。

“妮，你怎么了？”刘昊看着她说话正说得好好的，就突然闭眼了，还皱着眉，觉得她不舒服，双手便握着她的手臂，轻轻问。

“看！亲上了亲上了……”楼上有人在雀跃，刘昊抬头望去，正好看见窗户里探头捂嘴偷笑的年轻人，一看那打扮，就知道是薛妮的学生。

眼前的画面也慢慢变清晰了，薛妮也转过头来望过去，那群年轻人顿时没再笑了，都低下了头，装作在看天看地看风景。薛妮只是笑笑。

“你学生？还没下班啊？还挺努力，挺活泼的。”刘昊也不介意。

“年轻人嘛，精神旺盛些。”薛妮进了副驾驶座上坐下。刘昊也上了车。

“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去趟医院看看？”

“不用，中午吃得少，可能血糖有些低吧。”

“这怎么行？你运动量这么大，又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要好好吃饭，别到时候得胃病了，那很难受。”

“知道啦，这段时间这么忙……等过了这阵儿再说吧，又不是天天这样的，胃病要很久吧。”

“那也要好好吃饭。早饭晚饭以后都在家吃，中午我每天给你订餐，别到时间了你又忘了。”

“好。”薛妮一直望着窗外的街道，回得很轻，刘昊觉得她是疲惫了。她也的确有些疲惫。

“我刚刚想说，我很感动。”薛妮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刘昊还在开车，他依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下，她依然闭着眼，脸朝着车外。他，没有说话，

饭后，温水浸泡着锅碗，水面浮着泡沫。薛妮捞起衣袖准备戴手套，刘昊站在她身边，看见了她手臂上的创口贴和淤青，连忙拿起她的手，仔细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刘昊一边皱着眉头问，一边轻轻揉着她手上的淤青。

“没事儿，你别担心。这些过几天就好了，你那是没见我我以前初学舞蹈那会儿，天天摔，想偷懒还被妈妈揍得厉害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学的是杂技。”薛妮回得很淡，放下了手，又转过身去准备戴手套，“你看你，平时工作很忙，在家还要做饭，做这些家务，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很好，真的。”

刘昊的双手还凝在半空中，他看着她的侧脸，听着她以平常的口吻讲述以前的经历，心里却什么话也没有，要是以前，他一定会想着其他话回她的。他很沉默，但还是拉过她的手，把手套取下来，套在自己手上，开始洗碗。

“以前在家里，我爸我妈就是分工合作。现在你什么都做，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这个家，都是你一直在经营……”薛妮没有说下去，虽然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但刘昊看得出，她心里很惭愧，甚至惭愧得低下了头。

“这没什么。”刘昊没看她。他第一次感受到，薛妮面对他，竟然会惭愧。他从来没有想要她回报些什么，只是想让她自然地享受这一切，这本来就很平常，很普通，很理所应当，面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却要记在心上，甚至成为负担，想着要帮他做些什么，还要说出“你很好”这样生疏客套的话来。无论再怎么否认，他都清楚，她其实离他很远，他们之间，其实很疏离。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留下来把这些碗擦干吧，就当是在陪我。”

“好。”

“过年的时候，我们去马尔代夫度假吧，你喜欢海，那儿海景还挺好。”过了一会儿，刘昊打破平静。

“等等吧。过年那几天我还抽不了身。”

“那好，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刘昊偷偷望着薛妮，薛妮正在擦碗，擦得很认真。

“过年后，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去看油菜花吧，金黄一片，很壮观的。”薛妮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说道。刘昊听她轻快的语气，转头望着她，她的眼睛很亮。

“好。”刘昊笑着看她，薛妮仍在擦碗，比起刚才有活力多了。

刘昊感到开心，至少，现在，乃至以后，薛妮记在心里的，都是“我们”，是他和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