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旭走上第二层楼，站在楼梯口停了停。他穿着一件灰色中领毛衣，外面配着一件修长的黑色高档风衣，皮鞋锃亮。他插着兜站在那儿，满身英气，看着真令人瞩目，好像光辉就洒在了他身上。

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笑得阳光谦逊的少年一下子就变成了成熟优雅的男人，虽然眉眼仍有曾经年轻时的英气，稚嫩，但眼前这个人，完全长开了，长强壮了，长成熟了，无形之中有一种魅力，时隔数年，激荡着女人的心。

虽然不久前，张妙才在单位人群中远远见过杨晓旭，但她现在，还是止不住地心动。她觉得一直看着别人不好，也显得自己俗套，转眼看身边的江燕，发现她眼睛都看直了，心里又不禁为她感到掉价。

杨晓旭朝她们走来了……对，就是朝她们走来了，越来越近。

杨晓旭原本感到很生气，想找她们理论一番，但离老同学越近时，他越觉得自己盛气凌人的不好。再说，虽然和朋友间有过小摩擦，但他没吵过架，骨子里的教养更不允许他和女生，尤其是以前同过窗的女同学吵架。但她们这样说赵嫣，这样诋毁她，他心里真的觉得气愤，再是伤心——这样的恶语，真不相信是老同学说得出来的，她们彼此之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嫌隙。

“你是……杨晓旭吧。”江燕看着走近的杨晓旭，脑里在搜索着以前的记忆，看着他的面貌和气质，她蹦出个名字来，“这么久不见了，想不到你现在长得这么好看。”

张妙看着她的花痴样，在旁不禁偷笑。她们两个都在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她们这么热情，毫无敌意的样子，杨晓旭眉间的冷意又少了几分，就对她们笑笑，听见她们这么直言不讳的夸赞，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啊？”张妙笑着问他，看起来还很熟络。

她年轻时就属于长得好看，喜欢和男生聚堆儿的人，性格不算外向，但足够勇敢，喜欢和班上成绩好，长得好看的男生聊天儿，还在拍毕业照时和他们一起单独拍照留言，甚至平时还开比较暧昧的玩笑。但她和班上女生关系并不太好，有的人说她很有心计。同学会上，除了江燕，也没几个人找她聊天。

“哦，我是刚刚听你们聊这么热闹，还想来找你们聊聊呢。”杨晓旭笑着说，看不出有什么敌意，但眉头有些微紧。

她们一听，倒有些尴尬，笑容都有些凝滞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上班的时候听到的闲话，有的没的，女生就喜欢聊这些，你们男的听起来就会觉得无趣……”张妙笑着敷衍过去。

杨晓旭察觉到了她的尴尬，心里也不想为难她，让她们下不了台面，面上也配合着笑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

“我们等你这么久了，原来你在这儿啊！”身后林淮的声音传来，杨晓旭转过身一看，林淮已经气得叉腰站在他面前了，“快走快走，赵嫣也在等着你呢，干嘛在这儿和别人聊天……”

杨晓旭被林淮拉走了，他一路上也是笑着的，没有反抗，也没有否认，笑容也跟刚才不一样，很自然，很温和，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这是什么情况？赵嫣……和杨晓旭在一起了？”江燕回过头来，问道，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什么呀！就是玩儿得好，他们，还有几个同学，一起上的江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哦……”江燕听她解释，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下一横，笃定地说道，“看吧，我就说，赵嫣这个人，就喜欢吊着这个，吊着那个，搞得所有男的都要围着她转，她才高兴……”

“我看……她还没有薛妮好看呢。看薛妮发的朋友圈，她已经结婚了。诶——”张妙没有接她的话，却又神秘地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我听说呀，当年杨晓旭喜欢薛妮，还跟她当众表过白……”

她们走在走廊上，江燕听到时，惊讶得把手挡在了嘴前，目瞪口呆。

“真的呀？天呐，他们没在一起，不会是赵嫣搞的鬼吧？”

“谁知道呢……”

“还亏得薛妮高中时跟她玩儿得这么好……”

她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悄声耳语，走进了包厢。

杨晓旭站在门口，扫视四周，刚看见赵嫣，准备走去，后背就被林淮推着走了。一路上，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走了好几分钟，期间好多站着聊天的老同学拦住他，又拉又抱又拍肩的，还聊天，话还没聊完，就被林淮不耐烦地推走了。

“喏，专门给你留的空位。”林淮给他推开座位，摁住他的肩，把他压到座位上。

杨晓旭就坐在赵嫣右边，林淮坐在她左边。林淮的小心思，被赵嫣看得真真儿的，心里直呼尴尬。看杨晓旭坐在旁边，她的背挺得很直，大气都不敢出。杨晓旭在旁，也有点拘束，靠着椅背环视四周，对上别人望来的目光，也是笑着点点头，很少往赵嫣这边看。

杨晓旭坐在她身边，虽有点拘束，但她心里还是感到高兴，就好像这是独属于她的。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幸福，微微弯起的嘴角，是别人看不见的深情。

“等会儿，薛妮来看到了怎么办啊……”一想起薛妮，笑意还没下眉头，心里又开始紧张了。她不想薛妮尴尬，她心里又有一种负罪感，淡淡的窒息感又涌上来了。她眉头微紧，眼睛向下看着圆桌，深一口浅一口地小声呼吸，整个人看着就有些凝滞了。

杨晓旭余光看着她，发现她一直低着头，不是很开心，又抬头看看左右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便微微抿抿嘴，抬起手，小心地放在她右臂上，轻轻摇了摇，关心地问道：“赵嫣，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旁边突然来的声音，把她拉进现实。她转过头来看着杨晓旭，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习惯性地低眉，眼睛看起来那么深邃……

杨晓旭刚刚感受到了她的慌张，她身体还有些发抖，见她还没回答，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他便伸出双手摁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又问她怎么了。

再次对上他的眼睛……赵嫣仿佛渐渐上了岸……不，不是她上了岸，是潮水退去了，她得救了……但她感觉，她的裙子在滴水，滴答滴答地响……她低下了眸，眼睛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杨晓旭放下了手，但还看着她，眉头紧皱。他目光渐渐往下，发现她的双手紧抓着裙子。

“你这是怎么了？”杨晓旭又轻声问了一声，手放在她的手上，包住她握得已经暴青筋的手背。赵嫣又是一愣，想伸回来，但收的动作又迟钝，杨晓旭盖在她上面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手，手很长，指节分明。

杨晓旭心里也觉得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握女生的手，这次还是赵嫣……但他心里却觉得安稳，并不慌张，相反，心里觉得舒适，觉得她的手，小小的，长长的……他心里很为她感到担心，她至今都没回他的话，看起来还很落寞。

“……你没听到吗？”赵嫣若有若无地说着，没有抬起头。

你没听到吗？那滴滴答答的水声，我还闻见了潮水退去的味道，那么清楚，这到底是假的，还是真的？

“是她听到她们说的话了吗？她不高兴了？”杨晓旭心里暗忖。

旁人看着他们，只觉得亲密。他们看见了杨晓旭转过头来看赵嫣，他还把他的手放在她肩上，赵嫣也没推让……整个过程，他俩看起来，就像女朋友不高兴了，男朋友在哄，很亲密，很温馨。

赵嫣喘气喘出了声音，深一口浅一口的，看得出来，她很难受。

“我……我出去透透风，这里太闷了……”赵嫣站起来时，她难受得已经包不住眼泪了，眼泪落在了杨晓旭的手上，他却觉得滚烫。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离开。转身时，他还看见了她抬起胳膊擦眼泪……不由得，他心里一紧。

“林淮，赵嫣好像不太舒服……我去看看她。”杨晓旭一边对他小声说道，一边望着门口起身了。

“什么！”林淮转过头看着他，肩上却被经过的杨晓旭拍了拍，以作安慰。

“那你快去！”林淮目送他走出门口。刚刚看见杨晓旭转过身来和赵嫣说话，他还以为他俩有情况了，没有打扰，结果，原来是嫣儿不舒服。

他把腿放在了他俩的椅子上，占着座。

张妙她们坐在对面，磕着瓜子。江燕朝她瘪了瘪嘴，直摇头。张妙看着她，会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