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需要休息，你们都离开这里吧。”

由于视觉被暂时剥夺，祝诀的听觉变得灵敏了许多，他听见一个温柔且带有神性的青年男性的声音出现在距离他较远的地方。紧接着，教众们说着各种各样的自创的赞美颂词，纷纷离去。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或许是错觉。

“放轻松，伊芙。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变好的，没关系的。”

柯恩竟然没有遵循那个被称作萨麦尔的人的命令，他依旧守护在他的身侧。

“没错，没错。”

萨麦尔用手指轻轻挑起伊芙手臂上的终端接口盖。被偶尔触碰到的皮肤几乎有一种被蛇爬过的感觉，这让伊芙瑟缩了一下，在意识到他触碰的位置是何处的时候，祝诀开始下意识的挣扎起来，这种挣扎逐渐随着他对这动作的认知变得剧烈。

“帮我摁住她，你是她的朋友吧。”

“是的，伊芙你冷静一点，马上就好了！”

李丰云将那枚超梦毫不废话地插入到终端切口当中，看见数据在正常的被读取，露出一个隐隐的微笑。

在连接超梦设备的时候，人们最先被屏蔽的是视觉感官。

接着才是听觉。

在听觉感官还未完全封闭的空隙，李丰云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幸灾乐祸的看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伊芙。

接着他凑近了她的耳边。

“你好啊，小可爱。”

“这次你总该以你应有的方式死掉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该死的梦魇，你这该死的心魔！你这该死的装神弄鬼的小丑！！我这次绝对杀了你，我绝对会杀了你！！！”

“别别别别别砍别砍！！”

“小伊芙现在是在安装义眼！千万别乱动啊！！”

看着伊芙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挣扎不停，柯恩手忙脚乱之下，只好给他注射了一些麻醉剂，但效果实在微乎其微，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劝说道，“伊芙小姐你真的不要再乱动了，如果你要是乱动我的手术刀伤到你的视神经的话，你就真的别想再恢复光明了！！”

听到这种劝告的祝诀终于停止了挣扎，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把意志与理智浸润在自己的怒火当中。

柯恩估计也是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一直双眼失明下去，于是快马加鞭地帮伊芙先安装好了一只眼睛，在进行充分调试之后，她的左边眼睛已经可以正常运行了。

虽然一些造型方面的缝合还没有完善，手术没有完成，脸壳也没安回去，现在的伊芙动起眼睛来有些骇人。

能够看到东西的伊芙第一眼就发现了，正在给自己做手术的柯恩多出了一条他从未见过的义手。

“柯恩，你的手……”

“啊，没事没事，已经修好了，所以没关系的。”

“修好了？”

祝诀若有所思，难道这只手并不是柯恩主动去安装的？

“只要能让当时的你停下来，不犯更多的错，我这么一点点的小代价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唐先生新找的这个义体医生手艺还真没话说……唯一的一个缺点大概就是——在给我修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而且一直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吧。唐先生在和咱们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架子，这么看来，他在手底下的人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嘛。”

“……”

愧疚吧。

哈？

脑海里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念头，吓了祝诀一跳。

愧疚？怎么可能，这个该死的世界安排的一切东西都是用来杀他的，他心里当然有数，什么亲情，爱情，战友情，这个家伙的设定上还是她的嫖客呢，他可不觉得有什么欠柯恩的。

“不过，关于你姥爷和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

柯恩的语气缓了下来，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没有能安装好你的义体……或者及时告诉你这个义体的型号太新不符合你的身体。或者说……或者说……”

柯恩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揭起你的伤疤的，我想说的只是，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她的外公和弟弟。

愧疚吗？

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怎么可能？！

不过是书里随便给他安排的几行字，要是真说他们见面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个小时，怎么可能会有任何感情？

不过是书里描写了几行字而已，还妄想能够拥有活人的待遇？

祝诀干笑了几声，当然这干笑只留存在他的脑海中，绝对不可能表现出来。

他不想被当做怪人。

可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无法保持这种嘲讽的情绪了。

因为……他又何尝不是书里的几行字呢？

他的父母、兄弟、亲友、女人……哪一个不是书里的几行字？

他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不过是着墨多少、和由谁书写的问题。

……他此时心中这种闷闷的感情，真的是愧疚吗？

……

祝诀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很乱，他突然遭遇了太多，无论是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发狂，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他都不知道到底是缘何而来，也不知道是否是真实经历。一切都如梦似幻恍然若梦，他现在甚至想要掐着柯恩的脖子问一声，到底是不是对方把他塞到了一个蹩脚的超梦之中……这里的一切干脆是一场针对他的整蛊。

但似乎，并不是。

“好了！我在唐先生那里获得了很多关于艺体修复的资料，对自己的手艺现在还是比较自信的……我还帮你换了一个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脸壳，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放心吧。哦，那里有镜子，我扶你过去，你照照看？”

其实伊芙完全不需要别人搀扶，即使打了麻药他也依旧生龙活虎，碰上荒木要塞也有一战之力。看着镜子当中确实完美无缺的脸，伊芙下意识摸了摸。

这是他自己。

这是他。

不，怎么可能？他的名字叫祝诀，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是那个世界的主角，而且他……

“对了伊芙，你一会儿可以……”

“唰——”

刀光露出寒芒，就在这一挥之间，精准毙命。

心脏被划开，裂两半。

“别他妈叫老子伊芙。”

“老子，叫祝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