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大门打开。

学校的礼堂都有良好的隔音装置，吴悼在还没有进去的时候就听到礼堂内一片人声鼎沸——可见里面气氛之热烈。

但这一切随着大门的打开而归于沉寂。

吴悼看着眼前的一张张充满戏谑和不加掩饰的敌意的脸，热闹至极的室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当然，暂停的录像带中的人物并不会齐齐望向看电视的人，从这一点来看，还是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一点。

“玩家们”开始窃窃私语。

“刚刚那个外围人员突然跑了出去……玩嗨了吗？”“难道是……部长大人？”“啊？部长大人怎么可能会用外围人员的身体吗？不会觉得有股臭味吗？”“就算是……那他现在还是部长吗？”“一次性带来两个人……可是破坏了规则啊。”“这不是里面有一个进入烂尸快车的家伙吗。万一是助兴节目呢？”“糟糕，有股烂尸的臭味，快吐了……yue……”

吴悼听着这些细小的声音，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他感觉背脊上好像有虫子在爬动。

陈一遥带着迷之微笑，狠狠搭上吴悼的肩膀，朝“玩家们”摊手。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吴悼，刚刚通过了内部成员的考核。你们要好好和他相处哦。”

“是的部长！”

声音整齐划一。

就仿佛所有人都长着同一个核心，运行相同的程序。

几个胆子大的玩家已经围了上来，对着司空斩雄上下打量，仿佛在看他还有没有救。接着其中一个率先拉住了司空斩雄的粗胳膊，打算把他拽走。

司空斩雄把他们轰走，紧紧拉住吴悼衣角不敢松手：“现在怎么办？这家伙真的可信吗？”

“……安心去吧。系统认定了我的‘玩家’身份，我带你来晚宴派对吃饭是符合规矩的。”吴悼直接看着身旁陈一遥的眼睛：“而且我了解他，虽然他很喜怒无常，但只要他说是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

“把我们纳入保护，也一样。”吴悼下意识避开了陈一遥的眼睛，重新看向司空斩雄。

“……你要小心了。”司空斩雄毫不吝啬怀疑的目光：“你现在已经开始相信NPC了。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许多玩家往往死于自己亲近的人手中吧。”

“我分得清。他想和我打好关系，再吸收我的灵魂，现在的一切恩惠都是鱼钩上的面包虫，就等我咬饵。”吴悼面无表情地走进重新恢复喧嚣的大厅当中。

“他想要我的命，我不会让他如愿。”

……

吴悼喝着包内自带的纯净水，反复进行夹菜，再把菜放回盘子里的动作。

他可没有那么蠢。陈一遥没有那么可信，这些不知道是否受陈一遥控制的玩家们就更是危险至极。

虽然他们面上表现的对吴悼恭恭敬敬的，但他早就见识过这些玩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事风格，自然会留一个心眼。

吴悼再次查看了一下身旁司空斩雄的情况。

满脸沮丧的大熊在玩家群中十分显眼。

更显眼的是司空斩雄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碗。

看来和他猜想的一样。

副本的核心问题就是食物短缺。能使司空斩雄的状态恢复正常的良药，也就是食物。

只不过看起来，单个玩家或几个玩家的力量是不足以把一个进入烂尸快车的人拉回来的。

毕竟单打独斗的玩家们不可能有玩家俱乐部部长这个土皇帝手里这么丰富的食物储备。

“前辈，您和我们部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呀？”

“您和那具烂尸是什么关系？”

“对啊前辈，浪费大量的食物去救一个进入烂尸快车第二阶段的人，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帮助他救下司空斩雄。

“干脆让我们把他绑起来吧？正好我有一个好主意——”

“皮纳塔是吗！去年真是太好玩了！”

吴悼皱皱眉，“皮塔纳是什么？”

过去几秒钟之后，依然没有回应。

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空了。

吴悼有些意外。明明刚刚这些“玩家”还在自己周围叽叽喳喳，怎么一瞬间就……

回头之后，吴悼才明白过来。

是陈一遥站在他背后。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我们的赌约不是还没结束呢吗？”

“既然你挂机了，我也得表示表示，让我们的比试公平进行啊。”陈一遥不见外地坐到吴悼身边，“我的身体现在知道我要他想办法死——现在可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前进呢……你真该看看它那副样子——真的很好笑。”

吴悼垂下眼眸，看来这个陈一遥能看到自己附身对象周围的视野。

“我不觉得别人的苦难有什么好笑的。”

“……你瞧瞧你这个古板的样子。”

陈一遥从摆满食物的课桌上取下一杯红酒，毫无仪式感地一饮而尽，末了擦了把嘴：

“好不容易见到，要不要唠唠家常？小时候没机会问你，你真是谢院长的亲孙子？我可从来没听说你有什么病啊？”

“……”

但陈一遥不是陈以遥。

一个人是由思维和记忆构成的，这个陈一遥拥有陈以遥的记忆，所以他至少有一半是原来的陈以遥。

但人格直接的争夺，向来都是你死我活——

是陈一遥杀了陈以遥。

杀了他的朋友。

“喂，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看着久久无言的吴悼，陈一遥耸了耸肩，有些失去兴趣。

吴悼看着陈一遥炙热的目光，眼睛转了转：“皮纳塔是什么？”

“皮纳塔是欧洲的派对游戏，虽然原本的发源地据说是咱们国家来着。一般是让派对的主角拿棒子击打纸糊的‘皮纳塔’，打破了之后，‘皮纳塔’里会有糖果掉出来。”陈一遥听到了吴悼这边发生过的对话，接着说：“他们的意思大概是，想把你的烂尸朋友吊起来打，数一共掉出来多少颗牙齿吧？他们最喜欢这种赌局了。哈哈哈……”

听到陈一遥的解释，吴悼感觉毛骨悚然。

一旁司空斩雄正在小心翼翼地吃下派对上的食物。像吴悼一样，他并不信任这些“玩家们”。但他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也只能暂时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帮助。

“所以……”陈一遥看着再无开口意思的吴悼，有些失望：“你想问的只有这个？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失踪吗？”

……

“好吧，我是来问你‘如果你赢了的话，想要什么奖励’的。”僵持了一会，陈一遥终于说道：“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我想知道一个叫做白石医的人的位置，我想和他汇合。”吴悼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回答：“这个叫做白石医的人，他会用两把短刀……”

补充了一些细节之后，陈一遥直接点点头，接着离开了庄思睿舍友的身体。

吴悼默默离开了惊喜地尖叫着庆祝自己成为内部成员的室友。

他确实担心这场比试的结果，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李丰云。

别忘了李丰云是从哪个副本里出来的，单单是他们进入副本的过程中李丰云都死了十好几次，他可是作死的好手。

现在的吴悼，当然也不可能闲着。

既然已经深入了这等龙潭虎穴，那就必须想办法获得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得的情报。

在反复观察了几遍这里的人后，他偷偷走进了角落处几只食草动物学生的小团体里。

他发现，在这些玩家当中，食草动物显得更加沉稳并可靠。至少和那些几近疯癫的食肉动物比起来，他们看着还能交流。

在吴悼靠近之后，几只食草动物学生的讨论就停了下来，其中一直羚羊看起来是小团体中的领头，羚羊的眼睛一直盯着吴悼，耳朵警惕得抖动，好像是在惧怕着吴悼一样。

看来选对了，这几个家伙看着和其他玩家很不一样。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

吴悼表明了来意。

“……你，是部长大人的朋友？”羚羊显然也听到了陈一遥的介绍。

吴悼愣了一下，虽然对对方问出这句后有所准备，但羚羊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却在吴悼的意料之外。

充满警惕。

陈一遥的朋友这个身份在玩家俱乐部本应该是很有优势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吴悼的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认下这个身份。

“他……只是单方面把我当做朋友而已。我们只是小时候认识。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羚羊显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但对吴悼的警惕性依旧。

在沉默了几秒之后，羚羊向一个同伴示意了一下。

那个同伴拿出了一小支自制的烟叶烟，卷在外面的纸张看起来好像是什么卷子纸的一部分。

在院里困难的时候，吴悼曾经看谢院长卷过类似的，所以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了，我不抽烟。”吴悼连忙摆摆手。

不仅是因为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还因为，在他脑中浮现出学生手册的第十二条。

“本楼是无烟楼，所有一切楼内人员，禁止吸烟”。

所以……这里所说的烟，原来是这个吗。

至于关于这烟的谜题……吴悼相信自己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看到吴悼的反应，羚羊对吴悼的警惕感立刻一扫而空，他为了表示友好，轻轻握了握吴悼的手，同时注意着周围玩家们的动向。

似乎确定了安全，羚羊悄悄在吴悼耳边耳语。

“……同学你好。”

“这里是学生会秘密调查组，2组组长袁奇……很高兴你还留有神志。”

“那么，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