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牢房里，钟汉庭穿着囚衣，胡子拉碴的坐在角落里。铁链响动，牢房被打开，他抬眼看去，是杜玄枫。

“画押吧！”差役递上纸笔，钟汉庭心如死灰的从头看了遍，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偷工减料我认，贪污我认，害死青州百姓我也认！可通敌卖国我不认！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个贱人是细作，我不知道！”

钟汉庭疯了似的将手中的罪状撕碎扔在地上，眼睛猩红的瞪着杜玄枫。

“可她认了！”男子声音淡漠，眼神也不带温度。

“她是个细作，她的话岂能相信！”

“有意义吗？就凭你贪污的数额，以及青州水患死了的人数，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刑。况且你的外室是细作这事，我们也没冤枉你，你知情或是不知情都泄露了工部机密，所以，争论这一点有意义吗？”

钟汉庭抖着嘴唇，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我的家人……”

“流放！”

“不！他们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

“那些死去的人也是无辜的！皇上没有灭你满门，已经是仁慈的选择了。”

钟汉庭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上前跪在杜玄枫脚下，“杜大人，求你放过他们，我儿才十岁……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流放等于要了他的命啊！”

“十岁？”杜玄枫笑了，“看来钟大人心中只有一个儿子啊！”

钟汉庭这才想起还同在牢中的长子，脸上有些不自在。“钟毓犯了错，我无颜替他求情，只求大人能放过我的小儿！我……我愿意供出我背后的人！杜大人，莫非你真以为这么多的数额我一个人贪的下？不仅如此，朝中还有人早就知道了此事，他已此要挟我，让我成了他的党羽！杜大人，你只要放过我儿，我就招，我都招！”

杜玄枫示意差役取过一张白纸，等他写下口供确认后，点了点头，“我会求皇上把这份功劳算在你儿子钟毓和女儿钟灵身上！”

“不！不是钟毓钟灵！是我小儿子小女儿！”钟汉庭惊怒的拉着他的衣袖，内心莫名的绝望。

杜玄枫嘲讽的看着他，冷笑一声，“怎么？钟毓钟灵不是你的血脉？”

“不！我有今天都是那那孽女害的，她该死，她大哥也该死，他们都该死……”

杜玄枫一脚将他踢开，眼神冷厉，转身要走，却见钟毓兄妹俩不知何时站在了过道上。他忍不住看了眼少女的脸色，又赶紧移开视线。

差役押着后面的钟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过来，“大人，流放定在了明日出发。他们……说想来看他最后一眼。”尴尬的伸手指了指钟毓兄妹俩。

杜玄枫点点头，差役押着哭闹不休的钟氏离开。

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在牢门前又哭又闹，好似局外人的钟灵心中却异常的平静。她来，只是想做最后的了断，此生不见，来世不遇！如今，她没有遗憾了，也没有牵挂了！

“走吧，妹妹，以后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兄妹俩对着杜玄枫行了一礼，而后看也没看钟汉庭，转身出了牢房。

“他们为什么能走？不行，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凭什么……”

杜玄枫对身后的哭喊充耳不闻，目光一直落在前方少女的背影上，脚下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杜大人，可是还有吩咐？”出了牢房，钟毓转身看向杜玄枫。

“没……咳，本官是想说，尚书府的宅子朝廷要收回，所有财物也都要充公，你们兄妹俩又将亡母的嫁妆捐了出来，可还有地方可去？”

“多谢大人关怀！尚书府的东西我们一概不带。我平日也有些朋友，先找他们……”钟毓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但见杜大人一直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找朋友借点钱，等安顿好了妹妹，便去挣钱养家。”

“你们可以回去带上衣物！”

“这……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钟灵感受他的目光，红着脸问他，并不想因此让他为难。

杜玄枫只觉心间似乎漏跳了一拍，摇摇头，“没事的，只是几件衣物而已。这个你……你们拿着！”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元宝递过去。

“这怎么行，杜大人已经帮我兄妹良多，我们不能再接受你的银子！”

杜玄枫见少女满脸尴尬，将手中的银子塞到钟毓手中，“算我借你的！”而后转身便走，并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钟毓奇怪的看了看离去的人，突然心中一动，恍然明白了什么。“妹妹，你觉不觉得杜大人有些奇怪？”

“嗯！看着冷酷无情的样子，但好像挺有人情味的。怎么了，大哥，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钟灵摸了抹脸，以为自己脸上花了呢。

“你们之前见过吗？”

“见过啊，家里出事后，是他领着人来的府里，还有上次我去接你，加上今日，总共三次，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说得对，杜大人挺有人情味的。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会还给他的！”

“嗯，我相信哥哥。”

钟毓走在前面，沉默不语。若是以前，他们还是尚书府的公子小姐，他会很乐意年少有为的杜少尹看上他的妹妹，可如今，不是他觉得妹妹配不上他，而是他了解男人，一时的心喜不会长久，而没有娘家支持的女子就算吃了亏也只能认栽。他不愿他的妹妹走这条艰难的路，除非哪一日他能成为妹妹的依靠！

而跟在身后的钟灵也默默垂着头，遮住眼底那丝怅然。她自小失了母亲，又不得父亲喜爱，在府里战战兢兢的活着，从小就学会了看人眼色。心思细腻又敏感，她如何感受不到那人热切的目光和隐在眼底的情绪。只是……她早已不期待什么儿女情长了，更何况是如今的境地。

兄妹俩各怀心事的出了京兆府，阳光照在身上，炙热又迷茫。

“阿毓！”

“你们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