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能遮体，食能裹腹，是南光宇再简单不过的人生需求。

可一旦涉及科研，年近半百的“老先生”从不吝啬。

一向高要求、高标准。

当有人大说特说可以“手搓”各种东西的时候，他不以为然。

当然，他并不否定艰苦奋斗这种可贵精神。

关键是，两颗弹一个星被说成是手搓出来的，这说法他不能苟同。

类似钱邓两姓这样的先辈们，难道仅仅是带着锉刀回来的吗？

他认为，这种思想固然能鼓励人们努力奋斗，但在客观上也误导了时人的思想。

既然搓得出来，我们还鼓励那些拥有着高端技术的人才归国干嘛？

为此，受邀加入展望之时，南光宇反复强调过科技创新的重要性。

得到的回答，是异常肯定的。

他相信，这些人对他的肯定是真的。

一个研究所，不搞研究，难道还能去卖篮球鞋吗？

加入了展望之后，别人疯狂打着算盘的时候，他在埋头搞科研；

别人参加大大小小表彰会的时候，他在埋头搞科研。

反正只要是想找南教授，你就别问。

问就是：他在实验室里，搞科研……

当他的唐卡被安装到ABM的整机里，为数以万计的计算机改善了输入环境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天天说科研重要，可为什么就没几个跟他钻实验室的呢？

甚至他的科研经费还经常被挪用，去换现成的整机。

前不久，他提出一个保证科研经费不被占用、挪用的提议，又被否了。

而且，十一个人里，竟然有十个人投了反对票。

要不是自己犹豫着摧毁了自己一票，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一个人在战斗。

得知结果后，气得南光宇愤然离场。

年轻的小李，瞟了一眼朝他点头的仁专志，追了出来。

小李的话风，颇得仁专志的真传：“南教授啊，科研要搞，大家并没有反对。

“可是，咱齐头并进不好吗？

“您也要反思一下，历次您的提议，都是在拆大好形势的台呀！”

南光宇停住了脚步，瞄了一眼小李，刚要发火，又忍住了。

这就是一杆枪，他不想冲着没灵魂的机器发火。

当下，故意回头大声说道：“你们就搞吧！

“绝了科研的种，到时候等人家一卡脖子，全他妈一起完蛋！”

南教授相信，他拿底气托出来的这些话，仁专志是绝对能听得真真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接到了大春儿的电话。

“南教授，今天下午一点钟，有人邀请您到留贤馆一聚……”

电话里，大春儿没提钱亦文，南光宇也没问是谁想见他。

前一段时间，钱晓红和李进宝来过。

关于请教的话说了一堆后，最后顺带着提了一下，说钱亦文要来拜访。

不用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准是他了。

一边收拾东西，南光宇一边自嘲：神神秘秘的，不说是谁，这是怕给我惹麻烦吧？

都没人愿意和我一个办公室，谁能听到我接你的电话？

你姓钱的是不是想多了？

留贤馆？

那不是在成贤街的国子监旁边吗？

国子监……成贤街……留贤馆……

这么有深意的名字，他是捧着地图查出来的吧？

南光宇夹着一个破旧的皮包，下了公共汽车，抬眼看了看成贤街口的牌坊。旧时，重要的教育机构，兼有教、管两种功能。现在，成了一个极其小众的景点……　　正待举步，一身国服的钱亦文从牌坊后边疾步走了出来……

钱亦文老早就侯在这里了，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

对待心目中的国士，得尊古礼。

就算不方便去公司接，怎么着也得迎过这两道牌坊。

不然，难以表达崇敬之情。

不谈礼贤下士，光是南教授的人品，就很值得他这样做了。

“南先生，您好！”钱亦文紧走几步，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钱老板，您好！”

瞄了一眼礼貌有加的钱亦文，南教授琢磨开了。

他对钱亦文所说的自主研发，并不尽信。

要知道钱晓红在ABM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大的利。

他一直觉得，钱亦文还是受了钱晓红的鼓动，只想在这里边捞一笔。

连展望那些搞科研的，都醉心于从ABM往回买整机。

他一个做买卖的，会把替国家研发高精尖科技产品放在第一位？

漫步向前，又是一道牌坊，高高矗立于国子监的大门口。

牌坊底下，钱亦文放缓了脚步：“南先生，您是哪里人？”

“江浙人。”

顺手一指国子监斑驳的红墙，钱亦文接着问道：“南先生，来过这里吗？”春三月。就是这么冷清……　　南光宇淡淡说道：“进去过一次，那里有孔庙，去拜过先师。”

对于钱亦文的闲话，南光宇无意帮他往下顺。

他只想早点走进留贤馆，给他个表达的机会。

然后，各走各的……

钱亦文说道：“我也去过两次。

“不过，和南先生比，我去国子监，就是看热闹的。

“进出国子监，南先生的身份和学识，才相配。”

南光宇没言语，这顶高帽子，他不打算接。

国子监大门口，钱亦文问道：“咱们进去看看？”

“钱老板，你们生意人时间紧张，我看还是不去了吧？”

钱亦文尴尬一笑，伸手礼让后，二人一起走进了古色古香的留贤馆。

留贤馆，京里有名的茶馆。

借了成贤街的儒雅之气，一直经营得很好。

听说，在这里偶遇名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钱亦文来过许多次，不是为了偶遇什么名人。

他心目中的名人，与时人也不同。

演几部戏，就被称为名人，这种说法他极不赞同。

诚如他所想，他这种人进出都是对这个名字的不尊重。

只有南教授这样的人，才配成贤街，才配留贤馆……

满室氤氲中，二人被让到最里边的一个小间儿里。

竹帘放下，就是两个人的私密空间。

屏退了刚要大讲茶道的年轻女子，钱亦文聊起了正事：“南先生，我这次专程请您出来，是想向您致谢。

“上一次，要不是您的指点，我们就被汉字兼容问题给卡住了。”

南光宇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不必客气，这点事情要是让你姐姐来做，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南先生，当面致谢，还是应该的。”

南光宇没理会钱亦文的客套，连续发问：“生产出来了？卖得怎么样啊？”

大跨度的聊天，有助力于早点结束进程……

一位既懂硬件又懂软件的科学家，深知这个道理。

他不想在这个年轻商人的身上多浪费时间。

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年轻商人的尊重。

钱亦文说道：“不算理想……”

“为什么？”

钱亦文说道：“我们制定的目标，是一切以研发为中心，故而在销售方面投入的比例不大。”

南光宇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自主研发……究竟自主了多少呢？”

“35%……”

南光宇一愣。

35%？果真如此吗？

这数据在外行听起来，似乎有点悲观。

不过他懂，这总比从ABM倒腾整机过来卖强。

至少还有三分之一是自己鼓捣出来的。

南光宇问道：“差到哪里呢？”

钱亦文知道，南教授没有要和他长谈的欲望。

为此，郑重说道：“缺少像您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