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起身说道：“这回没事儿了吧？我去后边看看，让人家知道我回来了不露面不好。”

刚要转身，英子叫住了他：“等等！羊城奚云梦的电话，你不回一个吗？”

钱亦文问了一句：“都说什么了？”

“就说了句业务上的事儿，再没往下说，我也没好多问。”

钱亦文皱皱眉头：“她打电话，无非就是报告一下又有新业绩了，想请示价格。

“底价是咱俩一起商量着定的，你就直接和她说不就完了吗？

“以后这些事情都归你管，就不要指着我了。”

钱亦文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听着英子拨通电话，突然感到无比轻松......

车间里，钱亦文见到李得富，赶忙快走了几步：“李叔，这是啥时候到的呀？”

“一早就到了。”

寒暄过后，李得富神叨叨地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你这整的可是真够大的呀！”

钱亦文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听阎春生讲解流水线的李二臣，笑笑说道：“摊子大，也是操心......”

“我听他们都管春生叫阎总，在你这管啥呀？”

“李叔，这车间都归他管。”

李得富琢磨了一下：“钱小子，我寻思这回来就不让二臣回去了，让他在你这试试，看有没有啥能帮上你的。”

钱亦文笑道：“李叔看得起我，就让二臣来吧，反正就是得从基层干起……”

李得富说道：“李叔在供销系统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懂。

“再有能耐的好把式，也不能上来就让你当大官。”

李得富一边说，一边喊了一嗓子：“儿子......儿子......你钱哥回来了。”

李二臣赶忙跑了过来，热情地和钱亦文打着招呼。

“钱哥，你这可比我以前待过那个食品厂像样多了！”李二臣竖起了大拇指。

李得富两个儿子，按照淞江人的命名惯例，小的叫李二臣，大的就该叫李大军……

李大军算是完美地继承了李得富的基因，老早就被安排到了县里的土产公司，完全不必老李操心了。

这个李二臣就一言难尽了......

原本三合堡人都觉得走出去了就算是出息人了，可这次回来一待就是小半年，大伙儿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钱亦文笑了笑：“二臣，要是觉得不错，就先留下来试一段，先给春生当个助理，不会觉得委屈吧？”

听说给当年的二狗子当跟班，李二臣心中不快，但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眼前的阎副总，无论从形象还是谈吐上看，早不是当年偷他“溜儿溜儿”的那个二狗子了。溜（刘）儿溜（刘）儿，地方上对玻璃弹珠的称谓。男孩子的童年里，大概都有一盒，以花色来说明自己的身价…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问了一句：“二臣，三弯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二臣说道：“可别提他了，上回我去看他的时候，造的没个孩子样了。”

“还得多久能出来呀？”

“我听他自己说，判了三年半，家里正给他活动着呢，加上他的表现也不错，好像是能减刑。”

钱亦文又待发问，李得富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套粉粉嫩嫩的小孩儿衣服。

不容分说地把李二臣推到了后边：“钱小子，抱蒙儿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走，回屋试试去。”

＜抱蒙儿：不知细节的情况下所做的决定。例如英子说：你要去看大爷，先打个电话问问在不在家，别抱蒙儿去......＞

“李叔，乡里乡亲的，你这也太客气了！”钱亦文笑道，“你们先走，我去和工人说句话。”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小翠儿。

阎春生带着爷俩朝门外走去，钱亦文隐约听到李得富在教训儿子：“你他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啥该说啥不该说，不知道吗？

“你提三弯子干什么玩意儿？”

李二臣嘟囔了一句：“也不是我提的，钱哥问的呀！”

“那你不会说你不知道？”李得富压了压声音和火气，“两家不对付，你不知道？”

钱亦文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何向东和小翠儿。

“何姨，辛苦啦！”钱亦文和何向东打着招呼。

何向东站起身来，抿嘴一笑：“坐着干活儿，也累不着。”

钱亦文一边示意何向东坐下，一边问道：“我听董总说，你前两天回吉春了？”

何向东愣了一下：“没啥大事儿，外甥女结婚。”

“嗯......”钱亦文哼哈答应着，捕捉到了何向东眼神中的不安。

钱亦文知道，关于石冢根的事儿，一定是已经激起了层层浪。

但看何向东的态度，并没有想要提及的意思，也便没再深入说下去。

嘱咐了几句后，钱亦文回了办公室。

一边走一边想，海外关系已经不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荣耀。

何向东还有什么顾虑呢？

转过墙角，见老刘头儿正把一个小布口袋递到大爷的手上。

大爷拉开袋口，看了一眼，又递了回去：“你自个儿留着吃吧，我亏不着嘴。”

钱亦文走近，看清老刘头儿布口袋里装的是一堆麻雀。

老刘头儿一生孤苦，临老了却也还算不错。

三十六厂一裁再裁，他一个门卫却雷打不动。

最起码，有个容身之处。

那点工资也看不见他花，估计这么多年下来，攒个四位数应该没问题了。

钱亦文笑道：“大爷，刘大爷，你俩说啥呢，说得这么热闹？”

老刘头儿嘿嘿一声憨笑：“这些天，摸了些家雀（巧）子，给你们尝尝。”

说着话，小布袋子就递了过来。

钱亦文眼见了刚才大爷都没接，他哪好意思拿？

“刘大爷，你自己留着吧，天天晚上炉膛里烧几个，就够下酒的了。”

老刘头儿憨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你们拿去吃吧，我整这玩意儿方便。

“就二车间那一个空房子，一天晚上我就能抓二三十个。”

钱亦文朝一车间、二车间那边看了一眼，满眼荒凉。破是破点，过段时间看能不能用上……　　钱亦文不好再推让，接过了袋子：“刘大爷，那我就拿着了。

“一会儿让孟师傅炸上一盘，好饭了我让人来叫你。”

“我就不去了。”老刘头儿笑了笑，转身回屋了。

钱亦文和大爷一边往院里走，一边聊着天。

“大爷，刘大爷这人可真不错。”钱亦文说道，“人憨厚，还敬业。”

大爷叹了口气：“敬业是敬业，就是命苦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