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媳妇儿，走，咱俩出去一趟。”

孟小波奇怪地抬头看了看钱亦文：“姐夫，还没完呢......”

钱亦文瞄了老丈人一眼：“回来说吧。

“车站还有俩人呢，我得去接回来。”

孟小波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也挺重要的。

“三姐临去燕京之前和大爷来过......”

听了这话，钱亦文又把钥匙放下了：“都说什么了？”

孟小波说道：“三姐留了个友谊楼宾馆的电话，让你有事儿给她打电话；

“大爷说让你准备准备，初九他过生日。”

钱亦文心头一喜，大场面终于要来了！

大爷让他准备的不是礼物，大爷是在告诉他——燕京来人了......

董长贵见姑爷拿钥匙要走，刚要起身，钱亦文说话了：“小孟，我爸非要跟着来看看有没有啥活儿。

“待会儿你带他上车间看看，帮他找点活儿干。”

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念叨着：“人岁数一大可真拿他们没办法，一刻也闲不住......”

听了这话，气得老董头儿朝着姑爷的背影，嘴一个劲儿地咕唧……

这个死老耿头子，等我回去的，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我就说这主意不行！

八十个窟窿在那儿等着你呢，屁股还没坐热，这不就让人家给套上了吗？

......

春城火车站。

年年过了年，车站的人就多了起来。

耍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

那都是爱玩儿的人，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嗑儿。

大部分人的“年”，随着初五早上那顿饺子吃完，就算是过完了。

随着开放的步伐渐趋稳健，溶入打工大潮的人日渐增多。

很多人都等不到破五的这顿饺子，在年初三就告别家人，匆匆南下了。

加上走亲戚的、回去上班的，把一节一节的绿皮车厢，挤得满满当当。

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广播里就传出了悦耳的播报声——

“由卜奎开往春城的462次普客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地面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

钱亦文一边停车，一边磨叨了一句：“尼玛一个火车站，修了110年还没修好！

“找个停车位得转遍整个车站，跟来视察似的......”修了一百多年的车站……据说，还在修，是打算要修出个宇宙纪录吗？　　之前有人说春城火车站从1907开始一直修了110多年，他还不信。

现在他信了......

英子不解，刚要开口询问，钱亦文赶忙把话头岔了过去：“你看！咱们家开的饭店。”

这要较起真儿来，刚才顺嘴出溜出来的110年，他可没法安排......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英子抬眼望去，果然还真有一家名为“英子小馆”的饭店，就开在出站口不远的地方！

“走，咱俩去吃盘饺子去！”钱亦文盯着窗户上写得歪歪扭扭的“饺子、馄饨”说道。

“得了吧！车都进站了......”

侧耳倾听，果然广播里又传出了播报声：“462次普客列车已经进站......”

人潮涌动中，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英子见了秀儿，不免好奇：“秀儿，你们怎么还碰到一块儿了呢？”

秀儿抿嘴一笑：“老板都来上班了，我还躲在家里怎么行？我姨都开始撵我了。

“还没上车呢，我们就碰上了。”

秀儿本来是打算留在公司里监督生产的，但钱亦文看出了秀儿内心的纠结，硬把她给赶走了。

生产固然重要，但青峰山上的二舅和二舅妈收留了她一回，不能不让她回去看一眼。

做人，感恩是必要的！

英多给了秀儿一份工作，固然也是恩情。

但和二舅和二舅妈收留秀儿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董树果把秀儿的大旅行袋放在地上，贼一般地四处观望着：“姐夫，车呢？

“老头儿没跟来吧？”

钱亦文坏笑了一声：“让我给甩了！”

上了车，四凤子哭笑不得：“姐夫，你慢点开，咱们一边走一边商量商量。

“这可怎么整，跟演电影似的，还派了个探子过来......”

秀儿听了，疑惑不解：“你们说的这是啥呀？”

英子笑着把前前后后的事儿和秀儿说了。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可千万别给说漏了，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看得可紧了。”

“你俩......”秀儿有些不解，“要扔了铁饭碗做买卖去？”

四凤子说道：“我自己下来，他该上班还得上班。”

一边说，一边斜了董树果一眼：“人家还想走仕途呢，那工作能舍得扔吗？

“天天跟我念叨，说有多少优秀的领导干部，都是从教师岗位选拔出来的。”

以秀儿的所处，哪能理解得了这种行为。

不无惋惜地嘀咕了一句：“你这工作真要是丢了，那可太可惜了......”

四凤子说道：“可惜啥呀！人这一辈子，能碰上几回这样的机会？

“现在不动手，等大家都寻思过味儿来，比咱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还能轮得到咱们了吗？”

“你到吉春去看一看，现在已经有好多私人开的商店了。

“东西又多又好，还可以讲价。

“再过两年你看看，谁还去一百、二百呀？

“我手里的这个铁饭碗，说不定哪天不让人钻个眼儿，也得让人家给踩个扁儿......”这份担忧，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钱亦文一边在心里赞许着四凤子的意识，一边留意到秀儿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秀儿瞟了四凤子一眼，低下头去不再搭茬。

一个铁饭碗，那可是自己努力了好几年都没能换来的。

眼下，四凤子却要主动放弃，这让她怎么能够理解得了？

＜PS：人生大凡如此，你努力想要得到的，可能别人已轻易得到，甚或弃之如敝履。

然而，却少有人回头细想，自己拥有的东西，是不是也正被别人梦寐以求？＞

......

回到了公司，大爷也在。

见了面，钱亦文掏出了那个小红本儿晃了晃：“大爷，吉春县武装部给你的荣誉。

“二大爷嘱咐我好几遍，说千万别给落到家里边。”

大爷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微笑着又递给了钱亦文：“还能领十多块钱呢，这可比你二大爷那咸盐钱多多了，你给他拿回去吧。”

大爷的话，把钱亦文给说愣了：“大爷，这荣誉是你的呀！”

大爷长出一口气：“荣誉的这一半儿，我收下了......

“剩下的一半儿，就给你二大爷和你四叔吧。”

“他们也该得这一半儿......”大爷一边说一边起身朝董长贵走去，“马上初九了，准备两坛子好酒带去。”

钱亦文听懂了大爷的意思，郑重收好了小红本儿。

亲家来了，大爷得有个大家长的样子，不能冷落了人家。

可董长贵的心思，却似乎并没放在这个亲家身上。

一边闲聊，一边留意着董树果和四凤子的一举一动。

四凤子兴致勃勃地对英子说道：“姐，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东珠港都去过！

“明天你一块去吧，帮我俩好好选选。”

英子说道：“买个被面子，还用见过啥大世面，还是你们自己去选吧。

“明天公司第一天上班，我还得开会呢。”

“这可咋整？”四凤子一边犯着愁，一边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吓得一躲：“你瞅我干啥呀？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会买床单子被面子呀！

“再说，我又铺不着盖不着的，我才不和你们去。”那年月的被面和褥面……被面还有，褥子这东西，是不是也快要消失了？　　四凤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演个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说得跟真事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