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是艺术创作，就这一类的文学体式而言，钟离并不在意故事的细节真实与否。

有的时候他提出这些细节不对，只是想要传递一种真实的历史罢了。

毕竟身为说书人故事的亲历者，虽然每次听到这些故事他都能够面不改色地听下去。

但是——

听到一些对不上的细节，他总觉得怪怪的，这才在说书人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啦，钟离没有想要强迫这些人按照他的想法改剧本的意思。

一般来说，这些听他提出意见的说书人也只是当个玩笑，听听就过，从来没有真正按照钟离的想法改过剧本。

在他们的心里，钟离就是一个博古通今，但是偶尔略失生活的情调——

却还是能够坐下来，听他们吹牛的存在。

钟离嘴上说着要与他们辩个是非对错，实际上——

田铁嘴：“想当年，岩王帝君创龙点睛，若陀龙王陪伴他戎马一生……”

钟离：“故事万般皆好，只是细节有些不对。”

“例如有人考据过，岩王帝君或许手艺不佳，雕不出这么精美的作品。”

虽然钟离确实会点出来，有哪里不对。

但是很快……

“先生这话未免有些煞风景……”

“人见识多了是不是就会缺乏诗意？”

“钟离兄仪表堂堂，骨子里却如此没有情调……”

这个时候，钟离从来不会一定要和说书人辩论一番，整清楚——到底谁比较有诗意，谁比较懂帝君。

他只会无奈地说上一句：“句句在理，我一定牢记于心，好好反思。”

然后提出自己只是说了一些大家都会想出来的疑点。

然后表示自己是说书人最衷心的听众。

然后两人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下一次见面，又是好说书人和好听众。

事实证明，钟离在人际交往之中，历来是很有分寸的。

有分寸到——你根本分不清楚，他对他提出来的那些意见，是不是真的很有意见。

不过有的时候，他不提出来的意见，也有可能不是没有问题，只是他觉得无伤大雅而已。

比如知道辛淼根本不注重细节这种东西，他就从来没有在听辛淼的故事里提出疑点——

你引用的诗句里独特的意象，是你曾经那个世界所独有的文化。

提瓦特大陆上的人们能感受到诗句里的美感，但未必能够体会那样的文化心理。

但是他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要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点事情来做，他其实没有必要，和田铁嘴在一件件小事上面纠缠。

但是他就是没事找事，和田铁嘴讨论一番随时都可以轻易做结的事情，然后用以映衬自己之前的话语——

我最近会很忙。

田铁嘴和他的钟离兄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在他的心中……

钟离似乎就是他知心好友般的存在。

推杯换盏之间，他神秘兮兮地告诉钟离一个消息：“钟离兄，你知道吗？”

“其实在我的师父给我和师兄的台本之中，记载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对外讲过的故事。”

“师父告诉我们……如果有一位听书人愿意加钱，那可以给他讲述一场别开生面的创龙点睛。”

“那位听书人一定是师父的知己！师父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可是相当敬重！”

“但是——”

“师父也告诉我们，这个故事其实是没有那么符合璃月民众的心理的。”

“一般情况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讲述老祖宗传下来的版本就好啦。”

“他说，这个道理，是一位辛姑娘——”

“用一袋沉甸甸的摩拉教会他的道理。”

“……哦？辛姑娘？”

钟离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语气深沉：“原来……这其中还有一个辛姑娘啊。”

我说怎么当初加完钱，老王的故事也没改过什么啊。

原来是因为辛淼在其中搅风搅雨。

本来都把“故人”找回来，又已经把自己的手艺锻炼出来了。

钟离现在自己都不能说自己手艺不佳了。

但是他就是对辛淼在他的故事里面起到的作用，不太满意。

很好，让辛淼打工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辛淼还是乖乖待在他的书房里，和招生简章好好做斗争吧。

钟离凉凉地想着。

他会这样想，看来还是不够了解辛淼。

辛淼虽然给自己揽下了招生简章的活。

但是就像钟离嘴上说着要开始为请仙典仪忙碌，其实根本就觉得……

请仙典仪没有那么快到来，他还可以再摸一会儿鱼一样。

辛淼也觉得，距离截止日期还长着呢，比起招生简章，当然还有更紧迫的事情。

先去预定请仙典仪时的装束比较重要。

霓裳阁，璃月知名成衣坊。

辛淼曾经和这里的绣娘学过一段时间的手艺，也在这边工作过。

自从辛家富裕起来之后，一般情况下——辛家的衣服都会直接从这里定做。

这里的伙计和辛淼也是老熟人了，询问了一番尺寸是否需要调整以后，辛淼报上了辛焱最新的数据。

随后，辛淼便抱着一本图册，兴致勃勃地挑选起衣服的款式和配饰。

过了一会儿，辛淼选好了图样，正想要报上自己看中的款式，却发现小二已经不见了人影。

作为霓裳坊知名绣娘的传人，辛淼在这间成衣坊的地位自然是不一般的。

小二能把她晾到一旁，只能说明店里出了什么事情。

想着，辛淼踱步出了自己所处的房间，来到了她感知到的最为喧闹的地点。

一到这间屋子里，就听见一声愤怒的质问——

“如果姑娘不愿意把自己的头饰摘掉的话，这件衣服……你怎么可能穿得上去？”

不把头饰摘掉就穿不上衣服？

谁的头饰这么特点鲜明啊？

辛淼想起了自己尘歌壶里的常驻人物之一。

虽然刷出来凝光以后，她就猜到了——

自己壶里的那些人物，大概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之前都只是在壶里刷好感度，还从来没有真正遇到除了凝光以外的人物呢。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除了凝光以外，她居然还能遇到自己放在尘歌壶好感栏里头的人。

而且这位，从她曾经的角色故事和语音来看，大概还是一位半仙之兽呢。

正这般想着，由于帝君安排了助手，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甘雨已经自闭了。

“可是我的头饰，真的摘不下来啊……”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来到人间，和人们一起生存吧？

清丽的女子微微垂头，在她的头上，一对犄角格外醒目。

辛淼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牡丹姐姐，人家不想摘头饰，你就给人家换一身衣服呗。”

“多的是不用套头的服饰，换换不就好了？”

身着艳丽旗袍的女子立刻翻了个白眼：

“说的简单。人家就看中了这个款式，其它的——”

“人家大概还看不上呢。”

“璃月传统服饰里面，本身也没有什么需要套头的服饰，这需要套头的服饰，不就是你这个小冤家自己想出来的吗？”

“你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不需要套头的款式——你自己不清楚吗？”

辛淼心虚地瞥了一眼甘雨。

生性羞涩的甘雨本身并不适合主动与人沟通。

但是她在辛淼的尘歌壶里头，和她的好感度早就满了。

所以对她抱着天然的好感。

她扬起羞涩的笑容——

“原来这个款式是姑娘设计出来的，这个纹路的搭配确实很好看。没有别的款式的话，我就再看看别的吧……”

辛淼眨了眨眼睛：“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你要是喜欢这个款式，我亲自操刀，帮你定制吧？”